“没错。”席恩淡淡地道,“夏尔,你不明白,我们是七位元素之王祝福的产物,七大元素通向魔法的至理,始源之海的初元素。但我们只是桥梁,能否跨越过去,是否能够解析出万物之源,都要靠我们自己。而世界之相是一扇门,一把契合的钥匙,她天生能沟通到另一种本源之力,存在之树尤格拉希尔。”
对了。萨玛艾尔理解了,没错,存在的背面是空无——他,空想之龙。其实菲莉西亚这个世界之子,位格真的非常高,难怪在许多高魔世界,世界之相总是早早就陨落了。除了艾斯嘉这位得天独厚的世界之相,正好碰上世界存亡,有协调神的权能保护,又被赋予了需要长久调节世界的天职,就有了漫长的寿命。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搞清楚原因在哪里,但是我已经隐约发现菲莉西亚的血统绝不简单。后来我探索了神墓,再加上到别的高魔世界了解,做相关的实验,论证了我的猜想。”
“不过,先天归先天,我有自信我的成就早就超越了菲莉西亚,但我无法否认,那个小女孩是比我更高的天之骄子。”
“我想要那个!我想要那样的魔法血统!如果不是千年前,世界树拒绝了我,只认可菲莉西亚,我也用不着她,抢走她的血,放她去和帕尔双宿双飞。”席恩咬牙,“如果我有那样的魔法血统,就算支撑世界千万年又怎么样!只要研究自己的血就可以探究出世界的奥秘,这简直比在路边摊买到神器这种肖恩才会看的傻瓜骑士幻想小说还不可思议!”
“这样的宝藏,我只要研究就可以度过无数年。”
父亲,不是谁都像您,对魔法有付出一切也不悔的爱与意志。萨玛艾尔无奈地想,对那个愚蠢的小女孩来说,她的脑袋装不下除了自己的恐惧和痛苦以外的东西——世界还真的是公平的。
“不过——”席恩突然释怀,整个人高兴起来,萨玛艾尔鲜少看到他这样高兴的样子,银眸燃烧起前所未有的温度,定定凝视他,“菲莉西亚的血统给了我重要灵感,就是后来复苏你的血脉,我构绘的炼金图。”
“原来如此。”萨玛艾尔恍然大悟。
席恩抱住他,真情流露地道:“我的孩子,虽然我没能养育世界之相,就近触及世界的奥秘,但是有你,只要有你,一切都没关系了,而且你是最完美的,我魔法最高的成就。”
“作为孩子,你也比菲莉西亚好无数倍。”席恩骄傲地道。
赢了那种蠢女孩,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啊,主人。虹彩龙心想。
第六百七十四章 软化
黑檀木桌后,月缓缓放下手里的羊皮纸:“席恩,你真的决定了吗?”
站在他对面的黑袍法师不吭声,银眸却十足认真地注视他。
既然这次被肖恩识破内心的心结,魔法之王索性破罐子破摔,跑来申请加入叛逆法师阵营,满足自己的一个夙愿。
月真心搞不懂他,明明可以独自闪耀在历史书上被千秋万载颂扬,根本不用和他们这些没用的前辈列在一起——因为法师界严格的前后辈排列,还只能敬陪末座,席恩都坚持要这么做,他是大脑进水,还是天才注定有缺陷,连萨桑之子也不例外?
叹了口气,月拿起羽毛笔,在席恩期待的目光下蘸墨水。
基于对后辈的照顾和个人的喜爱,月当场批准了他的申请——叛逆法师真正的领头人罗比安同不同意他才不管,现在这个时代只有他一个神级候补,一个正式的叛逆法师,他就有权利决定。
黑袍就是这么霸气。
可是……
看到高兴地接过去的黑袍学徒,大法师又叹息了一声:“席恩,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他在心里向已故的第一代魔法神感谢,或者无形的霉运之神——如果有的话,这个后辈是掉到了黑暗的阵营,激发了他血管里另一种凶悍冷酷的血性,勉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黑袍——至少杀师的能力和成就方面是绝对青出于蓝。不然,席恩这守序固执的天性,如果被白袍们教养长大,那还得了,肯定会被洗脑,变成一个尊师重道的乖宝宝,责任感顶天的白袍领袖。
黑袍大法师光是想象那情景就打冷战。
“月前辈,是否需要安排界外世界的法师实践?”无视了前辈的数落,席恩自管自珍重地放好羊皮纸。
月点头:“明年就可以进行这方面的实习了,星界、机械境都是适合的地点。”他有些伤感,也有由衷的喜悦,自魔导历以来,这是第一次,艾斯嘉的法师们又能踏出探索界外世界的脚步,黑暗历时期的大陆法师议会都没能做到,自从最后一位前往黄昏岭线的神级法师茱莉亚以后。
商量了一会儿法师塔和魔法学院的事务,两位黑袍的前后辈愉快地告别。
但是当走出办公室的门,席恩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席恩!”
等在外面的肖恩喊住他。
席恩当没听见,快步走开,连旁边的杨阳和诺因也惨遭池鱼之殃,被一并无视。
肖恩不意外兄长的反应,继续喊:
“不要逃啊!席恩!”
法师顿足,缓缓转过头,眼神极度不善。杨阳等人都打了个寒噤,真实体验到什么叫看着死物的目光,在黑袍的世界,除了自己,一切都是魔法材料、试验品、敌人、尸体以及废品的眼光。
战神却很平静,一身白色战袍的他施施然走上前。
“是这样的,我见到了姐姐。”
洁西卡?席恩一怔,清晰地想起珂曼家族第二任家主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软化下来,转过身,低声问:“她怎么样?她在冥界?”他的防卫不再冷硬隔膜,容许弟弟跟了上来。
杨阳和诺因欣慰地看到兄弟俩并肩走向长廊另一头。
“不,她不在冥界。”肖恩按捺住欣喜之情,说出答案,“她在你的魔法,‘英灵殿’中。”席恩意外,随即想明白:“哦,是了,她是能够进去。”
自从他被维烈关起来,英灵殿一直是处于自主运转的状态,萨玛艾尔会定期维护,不过他回来后,除了继续用通灵术召回在过去逝世的英灵们,保留那些宝贵的知识、文明、技术和生命,没有和亡灵们对话的意思,尤其是已经在里面的暗精灵,他曾经的朋友们。
“我是想跟你说件事,这次,姐姐意外被召唤,她和我说了很多事,爸爸,从前的老师同学。你一直能看到我的梦吧,那艾诺德大师认不认得?还有雷斯垂德大师,鲍德温老师……”
随着熟悉的人名一个个提起,身边是弟弟温暖的声音和隔着衣服隐隐传来的体温,席恩恍惚觉得,他们从未分离,在一个预言下,被珂曼世家收养,共同在东方学舍长大。
席恩无意识地环视周围,这座新建的温斐尔德自然魔法学院是精灵的风格,也就是接近东方学舍的风格。
古老的木制地板,摆放着桌椅的课室,低矮的天花板与倾斜的楼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学生,单纯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这是一所学院,一所和平年代的教育机构,却那么像当年战火中的东方学舍。
心中蓦地涌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魔法之王凝视阳光投射在地上的金色痕迹。
他记得,东方学舍的一砖一瓦,每个导师的面容,同学们的笑语喧哗,储藏室是男孩子偷喝酒的秘密基地,花瓣纷飞的林荫道是女孩子聊天的好去处,斗剑室与魔法练习场总是热闹滚滚,学长学姐喜欢在西塔下面的响桐林约会,只要有值夜的老师踏入,树叶就会发出哨子般尖锐的声响,掩护他们潜逃,在黑夜里活像一只只山猫。
这些都是在梦里温暖他,在醒来后刺痛他的景象。
更清晰的记忆冉冉上浮:导师们阴森扭曲的脸孔,暗无天日的高塔,充斥着鬼哭和异形的实验室,每每被传唤时,恐惧又兴奋的心情。因为他知道,门的另一头有欺压他的可怕存在,也有他渴望的强大力量……
年幼的他披着黑袍走在宽阔的长廊上,袍角摩挲出细微如低语的悉簌声,空气里流动着魔法,每个角落都依附着魔法,他呼吸着魔法,肺里充满芳香。
他的魔法,他的归宿。
弟弟叙说的声音陡然清晰,不再带着虚假时光的回音:
“您能带我一起去英灵殿看看吗,大家都很想见你,真正认识你。姐姐说,艾诺德大师他们都非常喜欢你,欣赏你,说很遗憾,以前没能让你走进东方学舍,走进光明的世界,成为白袍的一员,可以的话,大家都想接受你。”
自尊心被猛地刺痛,席恩从错乱的记忆回过神,猛地停步,注视身旁的双生兄弟,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晰,唇角拧起一个不带感情的笑容,丝毫没有作假的成分:“别说笑了,弟弟。”
“席恩?”
“我绝对不会当白袍。”他明确地道,“我之所以想去东方学舍,只是因为我想学魔法罢了,无论什么魔法我都想学。”他的眼神是毋庸置疑的炽热和认真,另一位萨桑之子沉默了一下,从所未有的感受到,当他的哥哥只看到他心爱的魔法世界时,他眼里谁也没有。
不,他曾经体会过一次,席恩成神时,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那个愿望。
“肖恩,你在梦里看到的,只是一部分的我,甚至都不是我,因为我的很多想法早已过去,被我自己推翻和否定,也有很多是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暗示造成的紊乱和假象,你可不要误会了。”
“可是里面一定有真实的部分。”
席恩发出耳语般的笑声,黑袍的身影缓步离去:“更多的真实,你还没看到呢,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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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上次等于不欢而散,但是接着,在云中塔举办的外交酒会上,兄弟俩再次碰头。
这次席恩的反应相对平静了许多,一方面是周围有许多外界的宾客,另一方面是兄弟俩都默契地不再谈论那些会引起争论的话题。
彼此已经有共识,有些经历无法触及,也无法共融。
杨阳等人好奇地打量各式各样的异界种族——这可真是外星生物!有高大的青铜巨人,有仿佛一团雾气的布里诺人、有长得犹如小矮人的索洛人、有半身是蛇的沃图人、有两个头的尤塔人、有满身植物枝叶的卡卡西人等等……也有比较正常的,蓝色皮肤却娇小美丽的茵格女王,金色皮肤却高大英俊的凯尔亚特王,来自女巫之国的紫袍女巫。
这种场合最适合长袖善舞的摄政王拉克西丝和圆滑世故的无冕之王罗兰,魔导国王储诺因无语地看着他们俩如鱼得水,在各种界外势力当中穿梭自如时,还能互相拌个嘴,日常打机锋调剂。
皇子出身的月也完全适应,只是有点无聊,一身黑袍的气质显得格外悚然。
而明显比他们不擅长外交的新任魔法神,只在新堂文明的青铜巨人曼德拉斯和女巫之王贝奥多拉那边多聊了一会儿,其他话题只有魔法的问题能让他开动尊口,就算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用每个文明的母语和人打交道的特例,其他人都是用方言术。礼仪习俗方面有罗兰的转述,没有人出错。
反正和在西琉斯担任实权者的情况一样,不需要去迎合他人,只有其他文明来拜会的份,所以在简单地交往以后,席恩就来到了养子盘踞的餐桌旁,肖恩跟了过来。
法师投来尖锐的目光,挪开一步,却没有掉头离去,这个史诗级的进步让月、杨阳等了解他多么傲娇,看过他多次掉头离去的人们揉了揉眼睛确定,欣慰不已——这兄弟俩终于有冰释的迹象了。
“席恩,你可不可以让莉过去住一段时间?”肖恩商量着问。
“可以,我正好想用她做实验。”席恩一口答应,十分期待。
肖恩脸色纠结地放弃了。
席恩横了他一眼:“怎么,你们父女俩吵架了?”
“嗯。”肖恩郁郁地道,“我不知道怎么教好莉,我想让她去魔法学院读书,她荒废了那么长时间,可是她还没正式卸任魔王,万一她学成了以后背叛人类怎么办?她现在情绪又不稳定,我不敢施加太过疼痛的血契禁制。”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席恩不可思议,血契禁制又不是禁魔的血脉禁锢或稍微厉害一点的元素诅咒,只是让她动歪脑筋想召唤魔族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而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弟弟不干,他来!
有这么宠女儿,教弟子的吗?他对夏尔都没有这样!
四百多岁刚刚化形的时候,可怜的小龙曾经撕破一页书——还不是故意的,龙爪力气大,他暴怒的父亲一反在意识海温柔可亲的形象,命令萨玛艾尔补好一个图书馆的书,包括那些风化、保存魔法弱化只剩下残页和纸屑的书,做不到或做得慢就品尝那些法术书上面的诅咒,这对还不太会用人手的古代龙简直是强龙所难。最后还是幽灵管家奥玛苦苦哀求,消气的黑袍才回过神,想起孩子还小呢,相当于人类三周岁半,粗心了些(力气大在黑袍看来不是理由),改成打扫,跪着擦地板,擦完了擦书架和天花板,全部手动,最多用上翅膀和飞行术。之后,萨玛艾尔乖成了合格的法师学徒。
席恩又想起黑袍的入学测试,把学徒吊在离地面两百米高的石像鬼上面,日晒雨淋各种摧残三个月,期间要小心避让经过的女妖和骨龙,睡梦中也不例外,死掉活该,骨龙和女妖已经不攻击学徒了,顶多来去无形,叫声穿透灵魂,骨龙体格大了点而已;自己学会凝水术和制造食物的法术,还要想办法在被捆着的情况下吃到,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被其他人抢夺也是常有的事;要目睹导师们怎么把不开眼来挑战的冒险家们用种种邪恶的法术凌虐而死,还要想办法从法术和斗气的余波中生存下来……这样活过第一堂课的学徒,肯定是懂得敬畏强大残忍的导师,又有正常反抗精神和竞争意识的黑袍学徒。
卓有成效,代代传承。
不合格的都成了石像鬼上面风干摇摆的干尸,和后来的测试者挂在一起。
白袍们怎么教育不听话的学生?哦,对了,谆谆善诱,啰嗦不休,然后去抄写一本魔法书——这算什么惩罚!分明是恩赐!
更可恨的,肖恩还从来不抄,那些白袍老师也原谅他了。
席恩气得烧心烧肺,差点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只觉那些白袍养废了他的弟弟!
气昏头下,他连测毒法术都没用,就抄起一杯冰饮灌了两口,冲口道:“肖恩,你十三段的死灵魔法一定不要荒废,还有别的魔法也要学好。”
肖恩一怔,满心温暖,拿过兄长手里冰凉的蓝莓汁,换上一杯热红茶:“席恩,你不要喝冰的,这杯热。”
席恩冰冷的银瞳不自觉地微微软化。
其实他明白,嫉妒什么早就是时过境迁的情绪,让他坚持不懈地探索魔法世界,闯过黑袍一次次残忍考验的,早已不是那些幼稚的情绪,反而是对弟弟不变的亲情,由此衍生的憎恨,想要活下来的执念,对魔法的追求和渴望。
后来随着旅法师的生涯,看到文明的脆弱,宇宙的残酷,众神的强大,被混乱神毁灭的世界,秩序之环失去的初衷,其他文明的挣扎,那些尽责又早夭的世界之相,无数为了拯救自己世界拼命的种族,有元素精灵告诉他的事迹,也有一部分是他的经历……再回首他的家乡,艾斯嘉那已经到了尽头的历史,想到一代代法师的守护,神代消亡的辉煌文明和耻辱冤屈,曾经在战争和侵略者践踏下死去的生命,叛逆法师沉重的责任,他就觉得,相比这一切,他个人的一点痛苦微不足道。在命悬一线的世界,在无数哀嚎受难的生灵和挣扎求存的众生面前,都不重要。
但是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想被肖恩比下去,不想输给任何人,这份对于魔法力争绝顶的决心,永远不会改变。
突然,席恩注视弟弟手中的酒杯,仿佛透过清澈透明的液体,看到无形的震荡。
“肖恩,你听见什么了吗?”
“没有啊。”
棕发青年不禁担心,“席恩,你没事吧?”
这时,大地军团的领袖曼德拉斯从另一头走来,行了个新堂文明的礼节:
“魔法神,打扰了,秩序之环十一环巫师领袖帕德里安刚刚传来通讯,邀请您近日去一趟寒冰王座。”
肖恩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席恩的错觉,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向兄长,他已经从月那里了解到,随着新神身份的公布,一些想要探索成神奥秘的界外野心家也会蠢蠢欲动。
席恩倒是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刚才那种仿佛纯然理性,不带一丝善意也不带一丝恶意的思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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