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爽朗道:“胡郎君太客气了,谢某只怕招待不周。今日只为热闹开心,也祝胡郎君与卢娘子定亲之喜,愿二位和和美美。”
胡洪见谢原这般大气潇洒,心中不愿被比下去,直接道:“薇娘说,诸君常有雅聚,品文论武,非常精彩。如今我能聘得薇娘,自是三生有幸,若来日能有机会与诸位共同切磋文武,更是幸甚至哉。”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愣。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与卢二娘成了婚,非但不会断了她的交际,还会参与进来?
谢原轻笑回应:“胡郎君太客气了,既是品文论武,本无疆界隔阂,欢迎之至。”
双方一来一回,旁边的看客已暗暗捏了好几把汗,当然,主要还是在观察岁安。
要知道,谢原这么优秀的一个俏郎君,多年来也就卢二娘入了他的眼。
虽然谢元一心思难猜若即若离,但卢娘子心意明确,直到谢原定亲前,他们都还在极力给二人制造暧昧。
谁曾想世事多变,一个火速成亲,一个转身定亲,现在还正面碰上。
据了解,胡洪痴心卢芜薇许久,早被拿捏。
之前袁家兄弟调侃卢芜薇被求亲,来求的正是胡洪,所以胡洪怕是早知卢芜薇心意,卢芜薇根本不惧。
反观谢原,稍有处理不当,后院就得起火啊。
可旁观下来,诸人不得不佩服谢原的气魄和定力。
能这么从容的搂着现任祝贺前任,李岁安更是一副乖巧粘人满脸崇拜的模样,久经风月的人都未必能做到。
能当北山女婿的男人,果然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闯了进来,带着些傲然与霸道:“既然欢迎之至,不知在不在意再多二人啊。”
话音一出,最先反应的是玉藻和朔月。
两人拧眉看去,就见初云县主一身华服,挽着她俊朗高大的新婚夫君走了进来。
内里气氛骤然一变,众人先后起身。
“参见初云县主。”
岁安跟着谢原一起起身,她无诰命封号,严格论起来也得行礼,她看了眼身边搭手作拜的谢原,竟也叠手要拜。
还没动作,魏楚环身形一动,松开萧弈,快步走到岁安面前,伸手一托:“表姐怎么还拜我?你我是一家人,没有姐姐拜妹妹的。”
这里这么多人,她单单放大岁安一人的举动,无论岁安拜还是没拜,都先被压了一头。
谢原眼神微沉,却见岁安无事人一般,脸上甚至挂着和善的笑:“环娘也来了,好巧。”
魏楚环笑容灿烂:“还说呢,我成婚之后,他就一直忙着公事,今日好不容易得闲,来了沁园却没了位置,还好遇上你,姐姐不介意我们一道过来吧?”
说话间,她身后的萧弈很配合的同众人搭手见礼,脸上的笑仿佛在说——打扰了。
“怎么会。”岁安微微一笑,却是看向卢照晋:“卢郎君话说少了,论人口,还是我家多些。”而后望向众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不不不,大可不必问他们的意思。
试问谁能将初云县主赶出去?
魏楚环素来傲然,也知道这些人不敢拿她怎么样,她笑着,正要拉过岁安,谢原忽然拉过岁安,脚下同时一动,握住岁安的同时,也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谢原仿佛没看到初云县主已伸出来的手,笑容温和且从容,向内抬手:“县主,世子,请。”
魏楚环抓了个空,眉梢瞬间就挑了起来,她也不收手,就这么盯住谢原,眼神玩味。
就在这时,萧弈行至魏楚环身边,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微微发力,按回身侧。
魏楚环眉头一皱,不满的看向他。
你搞什么!
萧弈看向谢原,颔首一笑:“多谢。”
谢原:“客气。”
诡异的气氛之间,袁培英和袁培正的眼神正在疯狂暗示周围,传递兄弟间才懂的消息——之前说过什么来着!都还记得吗?李岁安和初云县主不和,且一直被压了一头!
没有我们,你们今天看戏都看不出精彩在哪里!
还说我们总瞎传话吗!
陈瑚本来很紧张的,被袁家兄弟这么一搞,竟然有点想笑。
段炎直接挪到周玄逸身边,撸起袖子,压低声音:“老周你看我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先是当着李岁安的面祝贺卢二娘,现在帮着李岁安硬刚初云县主。
老谢他好强啊!
他这么喜欢李岁安吗?
周玄逸面无表情的把他的袖子往下一扯,眼神无声嘲讽——求你别丢人。
众人重新落座,氛围已然变化。
比起不请自来的魏楚环,岁安更多的注意力都在谢原身上。
她明显感觉到,谢原刚才是有意挡在她面前的。
谢原若有所感,转眼与她的目光对上,勾唇一笑,低声问:“看什么?”
岁安本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口,竟不知从何说起。
谢原见状,紧了紧与她交握的手,眼中笑意温柔,什么都没说。
这一幕,毫无意外的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卢芜薇看着谢原的眼神、动作,心头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拽住,窒息又酸涩。
她再了解谢原不过,他心中有爱,亦有责任,他娶了谁,责任与爱便都会给了谁。
这样的体贴温柔,本该是她的。
只因她还没等到时机,便被北山截了!
如果李岁安不是靖安长公主的女儿,如果她没有北山为她保驾护航,她还能这么顺利嫁给谢原吗?
卢芜薇垂首敛眸,忽然,一只白净的手举着一枚果干递了过来。
卢芜薇眼神一动,侧首看去,胡洪笑容温和。
她轻轻挡开他的手,别过脸去,竟有种被窥探了行心思的难堪。
另一边,魏楚环也将岁安夫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她的目光在谢原与岁安之间逡巡,充满了无声的审视,直到看见岁安盯着谢原的眼神,她鲜红的唇角轻轻一勾,轻轻翻了一眼……
第42章
如果人生真的有那一刻会忽然光芒万丈, 袁培英和袁培正觉得,今日就是了。
饶是局面紧张刺激,事态无常多变, 但见兄弟友人老神在在了然于心的淡定模样,两人不由倍感欣慰, 且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以己之长为朋友指点迷津的人生意义。
但也有未经袁家兄弟指点迷津,尚处于迷茫状态的人, 比如胡洪, 期间,他悄悄看了未婚妻几眼, 但见卢芜薇也面露思索, 他只管按兵不动, 静观其变。
往常小聚,卢照晋作为年纪最长, 习惯主持, 但今日, 他显然被挤到了一边。
初云县主刚刚落座,手里的扇子便敲了丈夫萧弈一下, 似嗔似怨:“你瞧, 我早说了, 表姐夫开朗好交游, 纵是表姐常埋北山,也架不住表姐夫的盛情,连日来都与他出游耍玩, 好不自在。偏是你,成婚日久便不用心了,整日埋头公务, 片刻不得闲。”
说着,初云县主举扇掩面,轻笑一声:“论出力做事,你哪比得上表姐夫,他尚且能带着表姐出来耍玩,你就不能?”
“咳。”袁培英清了清嗓,若眼下还是他们自己兄弟寻常小聚,他已跳起来了。
话已经不能更明显了吧?
萧弈和初云县主成婚,做了桓王的女婿,立马就任兵部员外郎加知制诰。
员外郎这六品官自然不稀奇,可二十六司加起来几十个员外郎,加知制诰的却没几个。
所谓知制诰,无非就是替圣人起草诏书,仅是东西二台之内,就已经有好些以制诏为本职的职官和使职。
然而,帝心似海,就喜欢临时给一些职官加上些他们原没有的职责,甚至临时设置新的使职来分权,以至于朝中官职品级都成了次要,是否亲近天颜才是主要。
这也是为什么靖安长公主的地位高不可攀,牢不可破。
作为伴随圣人走过艰苦童年,一路陪他登上王位的亲姐,靖安长公主才是名副其实的王背后的女人,只是近年来这位霸道公主非常低调,非盛事不出北山。
此外,这当中还有一处微妙。
自三省六部成立后,便与九寺五监有了职能重合。
经过历朝变革磨合,便形成了三省六部主管行政,九寺五监负责实务的关系。
好比太仆寺和兵部驾部司都涉及畜牧,前者是实实在在养马喂马,后者更多是掌籍,记录马匹种类数量之类。
一个是做事的,一个是管做事的。
这也类似朝中为官之道——有品有禄,亲近天颜,无实务可操,却事事可管,那这个位置就很高级,很清要,很抢手!
不过,二者也会因为特殊情况相辅相成。
好比大理寺与刑部,就曾因之前的白水河一案临时协调人员职能。
所以,总结一下初云县主这番话,涵盖两个重点。
其一,萧弈做了桓王的女婿,成了皇亲国戚,便一跃成为御前红人,制诏业的新宠,可谢原成了北山女婿,还在原来的位置。
其二,萧弈之职,清要程度更胜谢原。
开口就这么尖锐,今日怕是不会好了。
其他人都听出端倪,谢原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神色如常,甚至温和带笑的冲萧弈搭手作拜:“说起来,还未祝贺世子高升之喜,恭喜。”
萧弈笑了笑,对谢原的话很是受用:“谢兄哪里的话,谢兄才是文武双全,名气远播。”
“你们两个,今日是来比你们谁更会吹捧的不成?”初云县主轻笑着插话,目光落在岁安身上:“都叫表姐夫冷落了表姐呢。”
岁安被点名,眼神从谢原身上转向她,淡淡一笑:“怎么会。”
分明还是柔声,但语气变了。
初云县主竟有些兴奋,正色道:“怎么不会?听说你往日在北山,都是花草为伍,禽兽作伴,现在好不容易嫁出来,也会像个寻常贵女一般出游交际,当然要尽兴啊。”
岁安眼神忽垂,瞄了一眼被谢原握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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