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一青一檀两个一般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斑驳的山道上,祝君君折身回了院子。
袁少谏还在等她,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祝君君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先他一步开了口:“小鬼,是不是想问他们和我什么关系?”
袁少谏轻蔑地把头一甩:“这还用问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反正肯定都是你的野男人,我才懒得问呢!”
祝君君:……
小鬼,你又成长了!
袁少谏小心地往身后看了两眼,确认阿青已经进屋,门也带上了,这才把祝君君拉到院子外,可要开口的时候觉得还是不够保险,于是又把祝君君拉着走了好几十步,一直走到僻静的山道上才终于觉得稳妥。
他低声道:“姐姐,我跟你说个事,昨天晚上你出门不久,睡在我另一侧房间的阿青也出去了!”
“起夜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祝君君不是很在意。
“才不是!”袁少谏瞪大眼睛,“他出去了好久,只比你早回来一小会儿,而且我前段时间就发现他有些不大对劲了!”
袁少谏一直记得祝君君从前和他说过,不论对任何人都应该多留个心眼,所以即使是一路同行的阿青他也没有完全信任,并时刻保持着一分警戒。
祝君君微微挑眉:“那你仔细说说?”
“……自从咱们住进铸剑山庄,那个阿青便总是早出晚归的,起初我以为是那位大侠庄主天天约他游山玩水,但有次我在山里抓蛐蛐时却意外看到了他。当时他只有一个人,在山里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瞧着好生奇怪。那之后我便留了心,远远地跟了他两日,也多亏山庄里的外人越来越多,高矮胖瘦男女老幼,所以我藏在人群里并不起眼,他一直没有察觉。”
祝君君听出了一些门道,摸了摸袁少谏的脑袋以示夸奖:“你倒是警觉,阿青这人的确不简单。那之后呢?”
袁少谏继续说:“我发现他每天在山庄中闲逛,不像是赏景,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找什么地方,另外,他溜达到天权阁附近的次数是最多的,可天权阁是看押罪犯的地方,周围只有冷冰冰的警戒,什么景色也没有,他看什么?还有,昨天我去处理兔子肉的时候,他正在脱衣服准备洗澡,因为鞋子上沾了泥所以脱在了屋外,我偷偷瞥了一眼,发现那些湿泥中有许多蓝色的小花。我最近已把铸剑山庄上上下下都逛遍了,可从没有在哪处地方见过那种蓝色的花,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再有就是昨天晚上——”
“等等!”
蓝色的小花?
祝君君一下就想到了昨晚自己在雪庐周围所看到的那一丛丛蓝雪花,当时阿蝉告诉她,整座山庄就只有雪庐所在的山谷有栽种这种花卉。
鞋底的蓝雪花,再加上袁少谏的这番说辞……
祝君君背脊一寒,立即又问:“昨天晚上怎么了?”
袁少谏听出祝君君的着急,知道事情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严重,连忙道:“昨晚上姐姐你离开不久,阿青也出门了,我吃撑了积食,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跟着偷偷溜了出去。我眼看他往山庄的方向去,可半路上一个眨眼他人就消失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当时铸剑山庄不知发生了什么,上下乱成一团,还有火光闪现,我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赶紧回来了,但一直没睡,醒着等你们,最后阿青他是寅时一刻回来的,姐姐你是寅时叁刻。”
虽然事情脉络还不清晰,证据也不充足,可祝君君已经有七成的把握能够确定,在宋鸾羽剑下救下自己的以及闯入雪庐给诸葛雪衣投药的人就是阿青。
他甚至还可能也是策划昨天天权阁暴乱的人。
关于阿青为何会救她这件事可以暂且先放一旁,但他为什么要给诸葛雪衣投药,又为什么要借天权阁引发山庄大乱,这两件事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祝君君沉吟着,忽然想到了两个词——调虎离山,故布疑阵。
如果说投药的目的不是要害诸葛雪衣,而是要让最疼爱弟弟诸葛玄衣离开山庄呢?
如果让天权阁里的人暴动不是为了破坏鸣兵大会,而是要让山庄上下乱成一团呢?
这样一来,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做真正想做的事了。
祝君君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合理,便立即问袁少谏:“昨晚山庄的暴动结束后,今早可有发生什么新的大事?”
袁少谏摇头:“没有。若是有,那对诸葛兄弟怕是不会一大早来等你起床的。”
这倒也是,若铸剑山庄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诸葛家那两个不会这么气定神闲。
可也未必,说不定真的发生了什么,但由于事关重大而被知情者强行压了下来,即便是诸葛家的公子也无权知晓。
如此盲猜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找到新的线索才行。祝君君感觉自己现在已身在漩涡,山雨欲来,后日的鸣兵大会恐怕不会顺利。
正想嘱咐袁少谏小心行事,不要被阿青看出什么来,可转念一想,若阿青真是武功绝顶之人,又怎露出这么多马脚给袁少谏发现?难道他压根就是故意的?!
是了,很有这种可能!
她和袁少谏都是跟着伪装成画师的阿青才进了铸剑山庄,哪怕她有一层太吾的身份可以傍身,也脱不开和对方交情匪浅的关系。这样一来,一旦事发,她和袁少谏马上就会被牵连,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所以阿青并不是做事不够谨慎,他分明就是在用自己的“狐狸尾巴”震慑他们,要她谨言慎行,不要坏了他的事!
祝君君气得牙痒痒,心道这人真是又可恶又邪门,原来一个老早就在算计她。既如此,她也不用再装一无所知了,干脆和他摊牌,面对面说个清楚,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祝君君支开了还懵懵懂懂的袁少谏,大步回了院子,但走到阿青房门前,那股想要当面对质的冲动又快速熄灭了,抬到半空准备敲门的手也缓缓放了下去——
如果阿青真是个绝顶高手,那她在这人手上根本讨不到半分便宜,也不可能问出半句有用的话,她更不可能用入幕之宾去控制他——事后肯定会被弄死——所以当面对质同样毫无意义,反而还显得她很沉不住气,智商很低的样子。
而且,阿青虽然救过她,但也说过那只是因为不想让她死得太痛快罢了,万一她今天一个冲动口不择言激怒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祝君君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庆幸自己及时收住怒火,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最后,又瞥了眼紧闭房门,转身离去。
屋内的阿青听到祝君君来而复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眸色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