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孙嬷嬷和别人交接好,顺便从小厨房要些吃的,提了满满一篮回家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但地未干。
白茫茫的天和饱满的水汽,她步子矫健,走在雾中。
推开家门,扑鼻却是一股怪异的味道。
正嘀咕着自己一日不回家,郦桃就要偷懒。
没想到下一刻,郦桃就端着碗东西迎出来。
白雾中露出她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眼睛极大极黑亮。孙嬷嬷下意识往后一退,随即反应过来,嘴里骂骂咧咧。
“作死的,一大早杵在这装死人呐?昨天是不是偷懒没收拾屋子?我跟你讲,别以为有夫人在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再偷懒,我让王兴打死你。”
郦桃不以为意,只将汤送到她手里。
本以为是碗粥,孙嬷嬷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猪骨汤。
“这都是留给兴儿吃的,谁准你煮的?”不是不能煮,是煮了也不该端给她。这肉她宝贝得很,别说郦桃不许吃,她自己也是一口不动的。
“他一大早就说不舒服,让我煮汤给他喝。”
“那你端给我……”孙嬷嬷斜吊起的眉眼刚放下,又立刻反应过来,紧张地往王兴的卧房走,“怎么了?怎么了!我一夜不回来,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她满心里都是儿子,连背后郦桃没跟上都注意不到。
凄厉的叫喊,伴随着瓷碗碎裂声响彻这个夏日清晨。
“啊——”
“啊——我的儿……”
躺在地上的正是她的好大儿,虽然模样已经大变,紫青的肿胀的脸粘满干掉的黑红血迹。心口也是一大团血迹,晕染出一个黑黢黢的洞。
原来王兴的尸体就是那股怪味的源头。
孙嬷嬷觉得自己是昨晚守夜时睡着了,不然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洒掉的猪骨滚到她脚边,她这才发现地上好多吃剩下的骨头。
满地的骨头……
一个荒唐的错觉,她把猪骨错看成白森森的人骨。
一回头,郦桃就在她身后站着。孙嬷嬷尖叫着转身向郦桃扑去。
她壮硕的身子,双手张开,犹如猛虎扑食,咬牙切齿,想把郦桃撕碎。孙嬷嬷长期劳作,吃得膀大腰圆,论力气比王兴更大。这样的她还会被儿子打,无非是心中溺爱,不愿还手,甘愿成为儿子的出气筒。
郦桃后退半步,从身后挥出一根木棒朝孙嬷嬷打去。她刚才就是去拿这木棒。
一棒落空,郦桃踉跄一下。孙嬷嬷狞笑着要来抓郦桃的肩膀。
她知道郦桃这里受了伤,其实她们俩身上都有王兴打出来的伤,可此刻争斗时,每个人只记得对方身上的弱点,不约而同地遗忘了自己身上的伤。郦桃甚至一夜都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杀死王兴带来的快感麻痹了身上微不足道的疼痛。
电光火石间,就在孙嬷嬷要拽到的一霎那,木棒被郦桃反手挥来,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到孙嬷嬷的手臂上。
她的肩上有伤,孙嬷嬷的手臂上也有伤。
忍着痛,孙嬷嬷当即换了只手,握拳继续朝郦桃肩上打去。
郦桃矮身避开,她比孙嬷嬷瘦,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活。
孙嬷嬷也发现了,伸手仗着力气大就要去抢她的木棒。这根木棒其实还是她之前拿来让王兴打郦桃用的。
郦桃想着凌晨剁猪骨的那股劲,将木棒会挥得快出残影。唯有快,才不会被孙嬷嬷抢到。
木棒夹着猎风,落到孙嬷嬷的身子上,她不得不暂时避退。
然而那木棒不给她退缩的机会,趁她两手松懈,郦桃果断用木棒打向她受伤的手臂。
孙嬷嬷再能吃痛,这次也压抑不住叫喊。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太阳穴暴起青筋,突然间让郦桃想起王兴的眼睛,在暴怒时也像野兽。
破釜沉舟,孙嬷嬷暴喝一句,一时间她的大脑似乎完全感知不到受伤手臂的疼痛,两个拳头一同冲向郦桃。
高举木棒,郦桃也倾全身之力朝她头部打去。
“啪”的一声后,孙嬷嬷倒下,地上溅起微弱的尘土。她的拳头还没来得及蹭上郦桃的衣襟。
郦桃面无表情地瞧着孙嬷嬷在地上扭曲挣扎,眼眶却激动得生热。
她转身去找绳子,要将她捆起来。
可立马身子一晃,跌倒了。
她身后的孙嬷嬷虽站不起,但强撑着意识也要在地上扭转身子,去拽郦桃的裙子。
为了干活,郦桃的裙子不像贵族妇女们的裙子挨着地,却也还是很长,孙嬷嬷躺在地上伸手能够到。
许是因为自己也穿裙子的缘故,孙嬷嬷后悔方才没发现这个弱点。此刻,她死死地把郦桃的裙子往胸前拽。
郦桃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眼看要被孙嬷嬷大力拖过去。
她不能和她扭打到一起!郦桃心中恨极,她本是大获全胜,不要什么两败俱伤!
姜见月已经许诺过她,她可以杀了王兴也全身而退。
急中生智,郦桃立刻去解群子系带,同时扭着身子往外滚,把裙子硬生生脱了下来。
穿着条轻薄的里裤,郦桃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她不敢小觑孙嬷嬷,赶忙要出去拿绳子。她不打算杀她,冤有头债有主,孙嬷嬷虽然可恨,但也只是个帮凶。
还没到门口,却听到脚步声。
门外的雾消散了,晨光之中,到来的二人赫然是见月和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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