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安时礼不怒而威,刘丛之便知所谓的审问不是寻常的审问,而是要让人吃些苦头的审问了,他啧了一声,先让人把那外族人抓回去,稍后由他亲自来审问。
除了将互市的五日缩成叁日,安时礼还让贡使进些了赔偿,曾在馆内购买过玉石的,都可凭玉石获得不少的赔偿。
如此,蔡田萝买玉石的二十两,便一分不少回到了自己的兜里。
金鼠姑不知此事,她已经做好了未来几年里都要在府里洗衣裳还债的打算了,二十两不是小数目,在没有还清之前,省吃俭用,暖耳也无力购买,只问问问安时礼有无破旧不用的暖耳与她来解解那阵心痒了。
这一日安时礼在会同馆忙完事务,抬头一看,天色早,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会擦黑,想起那只无壳的金鼠姑,他不着急着归府,脚步一转,去拜师学做田螺壳。
一学学至赤兔西沉才因肚子饥饿思归府去。
闲来无事的金鼠姑,口衔狗尾草,背着竹篓或蹲或坐,双手捧腮,在府门门首等安时礼。
安时礼聘来的猫儿也是闲来无事,缩成一团,趴在金鼠姑垂地的裙摆上眯眼儿发呆,而那只老佛爷猫如其名,心高气傲,可看不上那不暖和的裙摆,腾空跳起,钻到金鼠姑的背篓里待着了。
金鼠姑的听力还是那般,听远处的声音模糊不清,有时候甚至听不见。雪厚几尺,所有的声音,在雪地上都会被削弱一部分,故而安时礼的马车,轱辘轱辘转到了府前,金鼠姑才发现安时礼回来了。
金鼠姑的心里一团高兴,哪会记得趴在裙摆上的猫儿,她弹簧似地从地上弹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蹭到马车边把头探去,因为寒风砭骨袭鼻腔,鼻腔受堵,声儿就变得嗡嗡:“大宗伯?”
这时候安时礼只要一撩帘子就看到一张被寒风吹得微红如醺醉的脸蛋。
回到府上,赤兔已藏匿在山里,无云的天,微微泛着蓝,马车四面是木板,两扇小窗,因寒冷未开一条缝,金鼠姑钻过挡风的帘子,在她视线颇弱的眼中,马车内的环境乌漆麻黑的一片,有人没人重睫视之也不晓得。
安时礼不发出一点声响,静静地看钻进内的那个头颅东张西望。
“汪汪,不在吗?” 金鼠姑学狗叫吓人,里头也没有任何回应,她纳闷,正想离开,安时礼捏她的粉鼻头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跳下来以后笑着捏了捏才松开手,然后又变成那副淡然清冷,却翩翩有礼的样子:“你的嗅觉,也不太好。”
发凉的鼻头被捏过后呼吸顺畅了起来,金鼠姑扒住安时礼的手臂,懒猫儿似的,脸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的好大壳儿,终于回来了。”
在府门前便做这些亲密惹人注目的举动,安时礼不胜羞涩,抽出被扒住的手臂,面不改色道:“天冷,进去。”
“是要回寝室里捅我吗?捅起来,身子就热热的,心也酥酥的。”金鼠姑满脑子是稗史里的图画,问出来的话自然是让人耳热的。
眼珠子一溜,安时礼两道眼光睁睁地定住金鼠姑,真是花一般的容貌,玉一样的肌肤,背着竹篓,竹篓里有一只蜷缩成团的老佛爷,带着快乐无忧的神气问出那种耳热的话来,叁分可爱七分天真,迁就她的念头也就一天深似一天了。
唉,踩爆了她的壳,也合是他要迁就。
“吃饭了吗?”安时礼不觉笑着说。
“没呢。”金鼠姑重新扒上安时礼的手臂,同他一起进府,“我听洗衣娘说,大宗伯这几日和那些外族人斗口了是不是?”
“斗口?”这个说法在一个读书之人的眼里看来不当稳便,实在不儒雅,但说简单些,确实和斗口差不多了,安时礼想了想,打帐不驳了,“算是了吧。”
金鼠姑足掌是蹭着走路,蹭七八下才等于安时礼的两步,安时礼不得已放慢了脚步等她。
“可恶,欺负我的大壳儿。”自己的壳在外面受人欺负,怎不教金鼠姑气忿填胸,气得她一似鲫鱼跳,捏起拳头来呼呼道,“大宗伯,明日你捎我一块去,我给你助长威风。”
背篓里的老佛爷因金鼠姑的这一跳被震醒了,喵呜抱怨一声,爬出竹篓到别处去睡了。
斗口伤身,金鼠姑可不想让安时礼又变成了病体,然后在榻里冷落自己。
不过成了病体的安时礼,金鼠姑清闲无比,耳根子没有人再子曰子曰,念着要她写顺朱儿。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安时礼白日是弱柳扶风的尚书,夜间是钢筋铁骨的恶老虎。
安时礼不知金鼠姑的小心思:“那说说,为何你能助长我的威风?难不成有什么生逆图?”
带她去助长自己的威风?这话亏她能严肃地说出来,安时礼有些想笑,一被吓到就打个滑擦,在地上乱爬的田螺精,不弱他气势,丢他脸面就不错了。
见问,金鼠姑一张开嘴,这里咕哪儿哝,便是滔滔不绝:“因为我现在是人。大宗伯没听过一句话吗,叫做‘威严因待遇而生’,大宗伯捎我一块去,对方一见到我们是两个人,自然就觉得大宗伯有威严了。高大宗伯叁板儿的人,见了也怕设设。”
也不知怎的,今日金鼠姑的一言一行,安时礼都觉有趣,笑道:“咕咕哝哝,油嘴之中,汝是为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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