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混乱的不得了,杨芷跳下机车,牙齿突然一瞬抽痛,她倒抽了口气,一把拉开tiamshop工作室的门:「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tiamshop是杨芷的好友程满絮的网拍工作室,平日业务主要为韩国代购,杨芷身为程满絮的朋友,也身兼员工,在这工作。
她风风火火闯进来,让正在安排货品上架的程满絮愣怔片刻:「什么大事?你牙齿看完了吗?」
「郁菱呢?」杨芷四处张望,她问的是另一位员工夏郁菱,同样为程满絮的亲友,是程满絮的高中学妹,三人在这一起工作,因而成为好友。
不过,夏郁菱很快就会多了个新身分吧,杨芷猜想,因为夏郁菱正与程满絮男友,时宇的弟弟时宸处于尷尬的曖昧期。
「她说有事,我让她先走了,你又出什么大事?」
杨芷迅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程满絮面前,忿忿不平:「我不是去看牙医吗?然后你知道发生多扯的事吗?那个牙医,居然——」
杨芷说到激动处,拍了下桌子,摆在桌上的水杯因而溅出了些水。程满絮一惊,那牙医是做了什么事,让这个平常冷静的人气成这样。
「他居然是那个,我之前跟你说过我高中喜——」话说到此,杨芷面露彆扭神情,改口:「就是我那个隔壁班同学,名字很酷,叫唐姜的那个!」
她改口什么啊,她以前喜欢唐姜这件事程满絮早就知道了,程满絮实在不解她为何不坦率点面对:「这么巧啊,果然缘分无奇不有。」
「我还没讲完,他真的太过分了。」杨芷越想越气,深呼吸一口冷静些,翻了个白眼:「他说要拔我的智齿,你说过不过分!」
「就是早上那颗蛀牙的智齿吗?他有说为什么要拔吗?」
杨芷指着嘴巴:「他说长歪了,难怪我这几天也都觉得牙齿怪怪的。」
杨芷认为自己是对的,想要在程满絮这里得到认同感。
两人对视,杨芷气焰正盛,程满絮认为此事自己得保持中立,于是她喝了口水,花了几秒鐘思考后得出了结论。
「……那他拔你牙齿很合理啊,蛀牙又长歪。」程满絮想想觉得不对劲,这事情如此有理有据,杨芷生气一点也没道理啊。
杨芷目瞪口呆,显然被她的回答给搞懵了:「所以你认为他拔我牙是合理的?他明明就是在针对我。」
「超合理的好吗?」程满絮眼睛圆圆的,在此时瞪大看着更圆:「换成别的牙医也会如此,他不是在针对你,你想多了吧。」
没得到程满絮的认同,杨芷不怎么开心,噘着嘴思考如何反驳,结果一噘,牙齿就抽痛了下。
想起方才唐姜的缺德行为,杨芷甚是不快,委屈的很:「他还用那个探针,戳我牙齿,这是对老同学该有的态度吗?」
程满絮笑出声来,没见过这个唐医师,但听杨芷说的,好像是个很有趣的人:「然后呢?」
「我气的吼他,结果他好像早就发现我认出他了。」杨芷说到此处,自嘲一笑:「我跟他都好夸张,十年过去了,还是都能迅速认出对方。」
以为全忘了,想不到见到那时,不需花费太多的时间,还是都能认出对方。
「我也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时宇了哦。」程满絮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撑着下顎看着杨芷,轻声问道:「因为当时你们都很喜欢对方吧?」
她伸展了筋骨,撕开了茶包放进杯中,听着热水瓶传来的潺潺流水声,程满絮似是很有感触:「我没办法懂你的感受,毕竟我以前一直都是暗恋的那个。但因为曾经深刻喜欢过对方,所以才会在相逢那刻,能马上认出吧?」
就像她也是能在转角擦身而过的瞬间,光凭那一秒,就能认出是自己暗恋许久的时宇。
杨芷沉默,神色多少有些复杂,她看着洁白的桌面,若有所思。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马上认出那就是唐姜的了,现在回想也觉得夸张。他戴着口罩,遮了大半张脸,但她还是能凭那双自带柔情的桃花眼认出他。
没有半点质疑,他也一样,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是他的高中同学杨芷。
但也只能是高中隔壁班同学了。
「总而言之,」程满絮将一杯热茶端给杨芷,坐回位置上:「牙还是得拔,你不是我压着你去。」
杨芷:「……」
别在人回忆过往的时候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好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杨芷提着一碗麵走回一栋以铁皮搭建的二楼住家。她独居,打开了电灯照亮了黑暗,屋内掛着一幅幅相框,那都是出自于自己之手。
有风景照,也有人像照,春夏秋冬,有男有女,都是她拿着相机,一张一张拍下来的。
放下了食物,走到自己放着相簿的那个柜子前,蹲下来打开。
几乎想都不用想,就从里头拿出了一本浅绿浅黄交错封面的相簿,杨芷拍掉上头的灰尘,踌躇片刻,久违的翻开了这本具有年代感的相簿。
一张张都是青涩时期拍下的相片,技巧不怎么样,里头的人物穿着校服或者运动服,阳光洒在他们脸上,青春洋溢。
杨芷高中时就喜欢摄影了,误打误撞加入了摄影社,没想到竟成了一生的兴趣与志向。
摄影很有趣,它能让转瞬即逝的时间,凝滞在那刻,成为永恆。
它也能将美好记录下来,就算后来发生多么糟糕的事,至少在相簿里,都只留下了灿烂。
有一个男孩在这本相簿的含量特别高,他的照片佔了三分之一。
那是一位有着一双明亮鹿眼的男孩,杨芷轻轻碰上了其中一张照片,思绪飘向了远方,彷彿穿过时间,回到那年冬天,第一次给他偷拍的照片。
拍下那张照片时杨芷也没什么想法,她甚至对当时的唐姜没什么印象,只是刚好镜头对准,刚好他走过,刚好画面很美。
一切都刚刚好,于是他们的缘分也悄悄牵起,后来也都一样,刚好的时间,缘分的线就断了。
那天拿的是学长的相机,摄影社的学长以为那照片是自己拍的,收在相册里,跟社团学弟妹分享,杨芷一见那照片,立刻想起这件事。
「学长,这张是我拍的!」杨芷指着照片角落的日期时间,想要将照片拿回来:「你忘记那天你借我相机吗?这张是我拍的,怎么变成你的作品了?」
幸好后来学长想起这件事,将这张唐姜的照片物归原主。
男孩左手抱着篮球,右手拉起衣领擦着自己滴下的汗珠,树影落在他的身上,照的他头发呈现浅褐色,而他的鹿眼发现镜头对着自己,带着些许惊愕。
运动衫被汗水沾湿,他眼睛毫不掩饰他的少年意气,知世故而不世故,是跨过季节无意中落在冬季的桃花。
那年他们十六岁,以为自己长大了,但其实都还带着过分纯净的孩子气。
成年后再看,才发现有几张照片,男孩其实都偷偷地望向她的镜头。
杨芷垂眸,喃喃:「唐姜,你成年后还有长高啊,而且还是长得很好看。」
她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张相片,是唐姜的背影,日期标註着六月。
那天他好生气,又好无奈,转头离去的时候看也不看她。那时杨芷还能拿起画素不好的按键式手机撑着自己的情绪拍下最后这张照,但是当完全看不到他身影的那刻,杨芷眼眶一酸,泪就滑了下来。
不愿再想,杨芷重重盖上相簿,一张有些年代感,写着数字的纸条从中掉了出来。
字体端正好看,就连数字,唐姜也写的工整,他说那是因为爸爸从小逼迫他做事都得严谨端正。
他说电话都没改过。
杨芷望着那支号码许久,拉过垃圾桶,想要将纸条扔了,手却悬在垃圾桶上许久,迟迟未松开。
「白痴。」
杨芷自嘲一笑,是嘲讽,也是无奈。
她最后又把那张纸条收进相簿,把相簿放回柜子里,关了起来。
她拨不出那通电话,却也无法将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扔掉。
就像她当年跨不出那步,却也无法将唐姜忘去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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