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愣住,今日的马球会可是郡主娘娘特意为你求的,你们在府里没有商定好吗?
顾九章闭眼,烦躁的靠在树干上。
你若是不喜欢十三娘,那便要赶紧同郡主说清楚,别平白耽误了人家,场上还有不少小娘子,总有看对眼的,不是?
谢瑛拿帕子擦了擦汗,头微微有些晕眩。
总是这般,稍微饿着便受不住,才将将用过,没有两个时辰,又饿了。
顾大人,若无事我便回了。
等等!见她要离开,顾九章忙跳上前去,挡在旁侧。
白露看的心惊胆战,唯恐哪里窜出个人,胡乱编排,遂不觉往谢瑛身边靠了靠,提醒道:娘娘,小厨房炖的汤羹约莫好了,咱们走吧。
顾九章忽然伸手,吓了谢瑛一跳,然他只是从她发髻上捏起一片花瓣,捻在指间。
轻笑:皇后娘娘,臣退了。
拱手低头,随即举起球杖,转身吊儿郎当离开。
瘦长的身形,逐渐被日光拉出淡淡的影子。
谢瑛怔了片刻,摸着小腹又是一阵晕眩,忙道:赶紧回去,别晕在途中。
夜里才知,谢楚从青州赶回,正在紫宸殿述职。
周瑄命承禄通禀谢瑛,道稍后晚膳一同享用。
他们议事至戌时,谢瑛却也饿不着,拿桌案上的果子垫饥。
待殿门敞开,听见谢楚低沉的声音,谢瑛啜了口茶,起身走去。
席上,周瑄提到魏公选关门弟子之事,言外点明秦菀曾找谢瑛帮忙,谢楚默不作声,握着杯盏的手收紧,头愈发低落。
陛下,臣回去定当嘱咐内子,不得因琐碎叨扰皇后娘娘。
周瑄余光扫到谢瑛,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朕之告诫,实则是为了谢家长远考虑,谢宏阔之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你虽不是皇后亲兄,却也胜似亲兄,而今更是她唯一母家倚仗。
要记住,谢家做任何事,都要掂量清楚,于皇后而言有无影响,是否会令她处于风口浪尖,被人指点抨击。
陛下!谢楚的脸色灰败狼狈,谢瑛委实看不下去,抽出手来阻止,用膳吧!
她夹过去一箸鱼肉,暗自打量谢楚的神情,本就是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如今整张脸仿佛从土里扒出来,浑无血色。
她理解周瑄说这番话的意图,重在敲打,警醒。
她更知道周瑄为何说这番话,为了她,为了让她的皇后位坐的高枕无忧。
但,对面所坐之人是她的兄长,她的家人,看他低眉顺眼任凭斥责的时候,焉知谢瑛心里如何不自在。
她与兄长年龄相差较大,印象中他总是一副大人样子,不苟言笑,听从谢宏阔差遣安排,娶妻生子,投靠四皇子阵营。
他这一生都在顺从,从未忤逆。
够苦了,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有那样一位父亲,且不是亲生的。
离宫的马匹杵在延英门旁,仆从躬身垂首站立,谢瑛执意将他送到此处,周瑄不愿在此事与她相悖,遂跟过来,将披风解了裹住她纤细的身子。
兄妹两人跨过延英门,再往前,便是殿中省。
漆黑的夜里,唯有高墙楹门处悬挂的灯笼,映照出浅薄光火。
她怕黑,眼下却正站在黑影里,仰着头,不知在同谢楚说什么。
周瑄如是看着,眼眸愈发阴郁幽冷,他抿着唇,手指攥到发白,连旁边的承禄都能觉察出他此时的心情,不甚好。
很恶劣。
战战兢兢望过去,偏皇后娘娘仍与兄长交代没完,时而侧眸,时而轻笑,说到谨慎时两人则会凑近些,尽量不让外人听见。
幽静的延英门,戍守禁军都在远处,外人指谁,除了圣人,恐怕没有别的。
承禄揩了揩汗,听见圣人幽幽开口。
承禄,朕有多久没有用药了?
回陛下,已有半月多。
他还能忍,指甲掐进肉里,面上笑的云淡风轻。
谢瑛总算交代完,看谢楚跨上马背,沿着延英门一路往南,身影消失不见后,方缓缓转身,满面失落。
说这样久,都聊什么了?周瑄扯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搓了搓,状若无意抬起眉眼。
谢瑛只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什么,不过寻常家事,嘱咐阿兄注意身子。
方才她瞧见谢楚手腕的刀痕,虽佩戴护膊,可上马时扥开一角,能清楚看到新留的印子,不是之前的痕迹,而是明显初愈合不久。
谢楚也病了。
只不过病的更久,在他第一次拿刀自/残时,谢瑛恐惧,害怕,为他做护膊,叫他珍重自己。
她以为谢楚已经好了,在谢宏阔死后,却不曾想,他只是潜藏的更深,不叫她看见罢了。
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并非谢家人的身份?
周瑄凛眉,知晓她隐瞒却没有逼迫。
两人回到清思殿,谢瑛褪衣去屏风后沐浴,乌黑的长发笼在脑后,湿哒哒的往下滑落水珠。
不知为何,今夜她有些心神不定。
隔着一面屏风,周瑄想着暗中嘱咐谢楚的话。
关于他的身世,这辈子,一个字都不能叫谢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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