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过后,雨季就要来了。恰如此时,天空又飘来蒙蒙细雨。
她从街对面走过来,透明的伞不至于遮挡住她的脸,反而给她加了层天然的朦胧滤镜。伞面下,斜分大波浪乌黑亮丽,秀气的眉藏了半截在发间,唇红齿白,顾盼生姿。小巧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视线往下,那纤细的脖子里,还戴着一根大约一指宽的黑丝绒颈圈。
那条收腰的裙子也是黑色的,浓墨将明艳包裹着,却让艳色更靓。
姜鱼!D也到了,任谁都能从他红扑扑的脸蛋和飞扬的眉眼里体会到他的欣喜,可他又突然停下,甚至直呼着姜鱼的名字,等到她走到面前了,才仿佛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手去,别别扭扭地说:把箱子给我吧,我帮你拿。
姜鱼把伞撑过他头顶,笑着打趣他,D大侦探什么时候也这么有绅士风度了?不收我导游费吗?
D才不理她,拿过箱子就要往回走,姜鱼的目光却落在了前方的店铺上。
鲜少有人知道,麻仓还有一条49街。
它位于麻仓外围,1街和48街的交界点,一个三角地带,有且仅有一栋屋子。因为是在最外围的缘故,它不像麻仓其他的建筑一样复杂,统共只有二层。
这里开了一家新店?姜鱼问。
对啊。D回过头来,扫了眼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那两个英文单词,似乎想到了什么,撇撇嘴说:是个奇怪的人,大概一个月前来的,也没看他有什么客人。反正、反正他不重要啦,姜姨在家里等你呢,我们快回去吧!
语毕,D就又冲在了前面。
姜鱼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店铺上,Black sugar,听起来像个甜品屋。但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往往没有表象那么简单,她的目光随即又落在店铺外的长椅上,上边挂了块牌子。
【坐一坐五块钱】
今天是麻仓最热闹的一天,游人如织,也不知道老板靠这个赚到了金钱还是拳头。这时D又回头催促,姜鱼看着那块牌子笑了笑,这才跟上去。
她家其实就在black sugar的隔壁,48街的街尾,一栋四层小楼。姜家住在二楼。
还没进门,姜珍珍女士宛如唱戏般拿腔拿调的嗓音就从楼上传来,我本来都跟饭馆老板订好了嘛,跟他说今天小鱼回来,叫他做几个菜给我,偏他八卦上头,那铜雀流血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往下撒钱咯。
D无奈应和,姜姨,她马上上来了
姜珍珍卡了壳,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正对上从楼梯走上来的姜鱼。她连忙举止优雅地捋了捋鬓边碎发,说:小鱼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姜鱼的微笑中透着一丝无奈,很显然没有。
姜珍珍讪讪,要不我们煮面吃?
还是我来吧,妈。姜鱼脱下高跟鞋,换上棉拖,主动走过去拥抱了一下姜珍珍,伴手礼在行李箱里,自己去拿吧。
姜珍珍连忙乐呵呵地去拆礼物了,姜鱼则拜托D去买点菜回来。她不用开冰箱就知道,以姜珍珍女士只会煮面的厨艺,家里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新鲜食材。
D风风火火地走了,他是麻仓的孤儿,在抚恤院吃着百家饭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平时就靠给人跑腿和当导游赚零花钱。姜家则只有姜珍珍和姜鱼母女两个,姜珍珍从前在剧团上班,刚刚退休,而姜鱼是个自由职业者。
简而言之,写小说的。
我就说你出去采风也不要跑那么远嘛,外面哪里有春城好,据说雾城那边,三天两头都见不到太阳。还有那雾霾,吸多了会生病的,哪像我们春城姜珍珍一边拆礼物一边喋喋不休,末了,又提起今天的事来。
你上次不是说想写个推理小说吗,那还不如留在麻仓呢。就今天,铜雀那儿据说死了个人,后来又说是什么仿生机器人,虚惊一场。不过我看群里,街管委的人支支吾吾的,指不定还有什么猫腻哦对了,厨房里有姜汤,你先喝一杯驱驱寒。
姜鱼依言走进厨房。
喝着姜汤,她似是想起来什么,问:隔壁是怎么回事?那房子不是一直空着?
姜珍珍:谁知道呢,反正是新开了家侦探事务所,虽然名字奇怪,还兼职电器修理。你看到他了吗?那个侦探,上午他还来帮我修了灯,你看到他肯定喜欢。
姜鱼怔住,肯定喜欢?
姜珍珍:你不是要写推理小说吗,那就是一张男主角的脸。名字也好听,叫林西鹤,西边的西,白鹤的鹤。相信我,妈在剧团那么多年,从来不走眼。
姜鱼抬头看了眼灯,但不确定是不是这一盏,道:D说他是个奇怪的人。
姜珍珍不以为意,这世上哪里有人不奇怪?你妈我这么心灵手巧却不会做饭,就够奇怪的了。又譬如我的女儿,人美心善却没有男朋友。当然,妈妈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问题。
倒也是。
话题至此戛然而止,塑料母女自有塑料母女的默契。
过一会儿D回来了,姜鱼请他留下吃晚饭。
成熟的大人D因此不肯收姜鱼的跑腿费,还要出一份力。姜鱼当然不会拒绝一位绅士的帮助,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又自然地从筷筒里抽出一根金属筷,将长发挽起。D看得分明,那根筷子被插进发间时,已经变成了发簪的样式,有着漂亮的柳叶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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