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王氏初嫁,进门不到三月即有孕,且还是双胎。
双胎是喜,亦是惊。喜的是一举两得,惊的是女子生产时难免凶险。一朝提前发动,王氏痛了两天两夜生下一双女儿。长女叶娉健康,哭声嘹亮。次女叶婷胎里不足,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
王氏头胎伤了身,养了七年才再次开怀,生下大儿子叶廉。过了四年后再生下幼子叶正。
叶正扶着门框,短腿熟练地迈过门槛,噔噔几步跑了过来,趴在叶娉的床边眼巴巴地看着。
大姐,药好不好喝?
难喝。叶娉瞧出小家伙的心思,装出痛苦的样子。这么难喝的药,小四要不要帮大姐喝?
叶正挺着小胸脯,重重点头。
王氏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眉宇间的愁绪散了许多。
自己的孩子,她焉有不知的道理。娉娘自小爱掐尖,姑娘家的小心思也是有的,但绝不会有害人之心。
外面传成那样,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愁容又起。
明日诗会,娉娘还去吗?
叶娉闻言,垂眸。
自是要去的。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理应为原方做些什么。
这几日她时醒时睡,已将原主的记忆整理完毕。身为一个穿越者,她很满意现在的身份。父母恩爱,没有妾室庶子。小康之家,人口简单,虽是小门小户之家,但胜在温馨有爱。
少去一次也无妨,你身子要紧。王氏温柔开口,眼里难掩担心。
叶娉轻轻摇头,温大娘子的面子,女儿不能不给。
她说的温大娘子,是温国公府的大姑娘温如玉。温如玉是嫡出,显赫的出身注定其在京中贵女圈的地位。
别说她不敢不给温如玉面子,便是叶庚和王氏,也不敢不给。
温如玉的母亲王诚君是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还是王家长房正儿八经嫡出的姑奶奶。虽是王氏的堂姐,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叶家能攀上国公府,因着就是这一层薄弱的关系。
按理说,以温如玉的出身,根本不可能瞧得上小门小户的原主,更不可能与之成为好友。然而鲜花还需绿叶配,越是高贵的花越是喜欢被绿叶簇拥。她身份地位高,很多事情不屑做,是以身边还真少不了像原主这样胸大无脑,指哪打哪的讨好之人。
为了这份巴结而来的荣耀,原主十分卖力。前几日她受了温如玉的暗示,故意陷害温如玉的堂妹温如沁,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自己落了水。落水之后,国公府倒是请了大夫。得知性命无碍后,不顾原主尚在昏迷之中将其送回。
叶庚和王氏不敢有异议,更不敢去国公府讨要说法,只得将这口苦水往肚子里咽。
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叶娉不想坏了名声,也不想连累这一世的家人。
北城之贵,王公遍地。
温国公府是开国元勋,地位尊崇。大门之上四虎盘踞,台阶之下两狮相守。四虎意指温家早年征战四方壮烈效国的四位少将军,双狮则是代表着第一代沙场齐名的温国公夫妇。故而有四虎齐鸣千军起,双狮一吼万兽归的传世之名。
温如玉的诗会,是阖京贵女圈中规格最高的诗会。
马车如鱼贯,看似一辆接着一辆却阶级分明。世家女子一言一行关乎身后的父族母族,绝不会有人逾越自己的身份挡了别人的路。
叶家位轻,叶家的马车自然是排在最后面。待所有的姑娘们下了马车,叶娉这才低着头,跟在众女后面。
入目所及皆是看得见的低调富贵,假山流水,小桥回廊,令人目不暇接。每每转折处,景致层层递进。便是那月洞门上攀生的藤蔓,每一处都不相同。
世家底蕴遍及一草一木,让人肃然又向往。
听说公主府的那位姑娘,就是被这位叶家大娘子给推下水的。
她还有脸来,真拿自己当温家正儿八经的表姑娘。也就大姑娘脾气好,看在王家的面上容着她。
所以说我最烦这些破落户,成天装糊涂打秋风。指不定她真把自己当成国公府的表姑娘,还想着攀一门高亲呢。
这些人说话,说是窃窃私语,实则是故意说给叶娉听的。
叶娉身份低,她们并无顾忌。
王权社会,人分三六九等。别看这些姑娘们三三两两拉帮结派,瞧着亲亲热热毫无芥蒂,暗地底早已按照家族地位被区别开来。
清风拂面,花香弥漫。
姑娘们笑着议论着,如同踏青赏花。她们的笑声此起彼伏,似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像极吟咏春日的曲子。抛开旁的不说,看着这一群衣着姹紫嫣红的少女,实在是让人赏心悦目。方才那位嘲笑叶娉是破落户的姑娘掩着帕子,笑得最为开怀。
叶娉认得她,她叫李碧珠,也是国公府的表亲。李父是太史令,比叶庚官大几级。但比起一品勋爵的国公府,李家也是穷亲戚。
你也表,我也表,表亲何苦笑话表亲。
盛朝兴文,当世大家中亦有女先生,是以一应礼教规矩对女子并不算苛刻。当年温如玉的生母王诚君正是凭借才名独占鳌头,这才入了国公府老夫人的眼,亲自聘为宗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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