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上齐了。餐盘上的金枪鱼刺身鲜嫩粉红,肌理细腻分明,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赵光水却没有什么动筷子的心思。
钢琴声依旧轻柔,但没有梨姐姐在身旁……好像也不好听了。
赵光水慢慢地趴在桌子上,望着水纹杯发呆,心想,我可能是世界上最不懂事的孩子。
她终于愿意承认最真实的内心:自己因为不能和梨姐姐一起吃午饭看电影而十分沮丧。
但是……总之,希望梨姐姐那边,一切都顺利。
出了餐厅,谭明梨当即驱车往医院赶。她隐隐心焦,但开车仍旧很稳,冷静地控着车速。
在医院楼下停好车,她按着谭明卿给她的病房号径直上楼,拐了几个弯进去,就看到谭明卿正低着头靠在墙边抽烟。
“……”
“明卿。”谭明梨轻轻出声:“我来了。”
谭明卿抬起头,妆容精致,耳钉闪亮。
她还没来得及换下职业装,可能今天在加班,看样子也是匆匆赶来的,酒红色卷发有点散乱,但还是好看的,只是一见谭明梨就皱了眉,从喉咙里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出来的话也夹枪带棒裹着刺:“怎么来这么慢?”
又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该不会是不想来吧?”
“刚刚吃饭的地方离得有点远。”
谭明梨并不在意她的恶劣态度,神色仍旧温和,丝毫不因为她生气动怒,只是点头应道:“我来了。——爷爷就在里面?他醒着吗?”
有句话叫做最高的轻蔑是无言。从小到大,从见到谭明梨的第一面开始,谭明卿就一直抱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自己这好像永远温和、永远不动怒的堂姐什么时候能对她冷下脸,回敬上几句不雅的话——最好是风度尽失的狂怒,跟她像什么低级动物一样头破血流地撕咬一番。
但谭明梨从来都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她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温柔妥帖,端方从容,举重若轻,将她的种种挑衅视若无睹地轻轻揭过。
怪不得爷爷最喜欢她。
她忽然感到泄气。
在谭明梨眼里,她是不是只是一个挖空心思惹人注意的跳梁小丑?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反应,谭明卿顿感索然,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些小动作很没劲,像小学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谭明卿没了继续挑衅的兴致,重又靠到了墙上,吸了一大口烟,扬起修长的脖颈,将蓝色的烟雾慢慢地吐出来,模模糊糊地说:“醒了,正在里面等你呢。”
烟味太浓重,谭明梨不喜欢,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一点,点了点头又问:“二叔他们没有来吗?”
“我爸?”
谭明卿露出了她常见的那种讽刺的冷笑,“他倒是想来表孝心——只不过老爷子不肯呢。”
谭明梨只当没听懂她言下的嘲讽,推门欲进,又停了停,转过身温声劝道:“明卿,这里是医院,你还是把烟熄了吧。”
这层楼是特护区,非常安静,除过护士之外并没有什么外人来往,陪同的家属大都有些来头,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吸个烟是被默许的,也没人敢多管。
谭明卿愣了愣,低声说:“你管得倒是宽。”
然后在女人温和而又不容拒绝的眼神中垂下眼,擦了擦手指,嘟嘟囔囔地将烟灭掉。
第29章 谭景山
谭明梨一进病房,病床上躺着的老年人就闻声睁开了眼,一边支着身子想坐起来,一边温和地唤她名字:
“明梨,你来了。”
“您慢点,”谭明梨忙上前去,将他稳稳地扶住,又将病床摇起来,帮助他起身坐好,这才握着爷爷的手在他身边拣了张椅子坐下,“您感觉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来得急,没来得及给您带东西,我——”
爷爷摇了摇手止住她的话,脸上带了一点和蔼的笑,说:“不碍事,不碍事。你人来就好了,我什么东西没有呢?”
谭明梨静了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您没事就好。心血管疾病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不要生气。”
“嗨,我倒是想不生气,可惜我不生气,气自己会找上门呀——”谭景山摆了摆手,笑着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世事不饶人。”
他眼角带着笑,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调侃道:“由此看来,我虽然一把年纪,到了该平心静气的时候,但还是修养不到家呐。”
谭明梨知道他说的是明昭酒驾撞人那件事,并不说话,只是沉默。
等不到谭明梨回应,谭景山也不恼,只是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明梨,你坐近点来,爷爷看看你。”
谭明梨应了一声,抬起椅子靠近了些。
“明梨,你瘦了。”
谭景山仔细地端详了她一番,苍老的眼里涌上一点长辈特有的疼惜,他温和地低声询问道:
“——还没放下吗?”
说的是她今年春离婚的事。
爷爷没有明着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给她留了一点彼此心知肚明的体面。
她当年选择结婚让很多人都很惊讶,想必许多人都以为她对沈青洲用情至深。只是不知道爷爷怎么想。
但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最近跟小水相处的日子太过温馨宁静,每天都很愉快,如果不是沈青洲反复发短信显示存在,她几乎已经忘记这个前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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