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开口,却听见付河以缓慢的语速补了一句:刚刚新闻说,这场雨可能还会持续很久。
他似乎说得有些犹豫,路西加对着模糊的挡风玻璃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转头。
付河轻咳一声,道:我怕你晚上害怕。
也不知怎么,明明是付河在表达自己的好意,路西加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刻意地将脑袋转向窗外,却在车窗上看到被藏住的笑意偷偷溜到了眼睛里。
车子行到较为狭窄的一条路时,积水已经深得可怕,路西加将额头抵在窗上,心惊胆战地看着外面几乎已经要没过半个车身的水花,担忧地问:车会不会熄火?
他们这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好几辆因为故障而搁浅在路上的车。
付河此时的神情也并不轻松,他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说:这段路水太深了,而且地面有坑,有可能。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付河忽然问:你是不是不会开车?
嗯,路西加摇摇头,我没有驾照。
逆向车道上,又有一辆小轿车停在了路中央。路西加看到车上的人下了车,走到了路旁。
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付河追着后视镜望了一眼,说:车在水里熄火的话不能重新发动,不然发动机会进水。只能打救援电话,但是今天的雨水有点太大了,这种情况很多,路也不好走,救援可能来不了那么及时。所以关闭点火开关,下车跑路,等救援来。
哦。路西加点了点头。虽然她不会开车,这种应急常识,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如果是你,就先下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给我打电话。停了停,付河接着说,在室内打,别在树底下
这个我知道!路西加皱起眉,觉得付河这话就有点侮辱人了,小学老师都教过。
好。付河好脾气地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付河家的小区比较老,停车位都在地上,风夹着雨斜吹进伞底,尽管路西加一路都被付河搂在怀里护着,但进了家门,她发现自己的裤子还是湿了大半。湿了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低头扯了一下小腿处的裤子,可扯开一边,另一边便又贴上去,路西加反复弄了两次,都没能让湿了的裤子彻底离开自己的皮肤。
付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麻拖鞋,弯腰放到地上时,注意到路西加的动作,便说:拖鞋是干净的,没人穿过。你等会先洗个澡,我给你找件我的衣服穿。
嗯,路西加应了一声,直起身,可是你的裤子我也穿不了吧。
路西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下两个人站在玄关,面面相觑。
末了,付河低头笑了一声:没关系,我有买瘦了的运动裤,你试试能不能穿,如果实在不行,我还有很大的T恤。
也没什么其他办法,路西加点了点头,低头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夏季的凉拖不可避免地会露出脚,虽然穿着袜子,但路西加仍旧习惯性地想将自己的脚藏起来,可转念想想,即便现在藏住了,等会儿洗完澡她也不可能再穿上袜子出来。
况且在她看来,付河也应该知道她全部的事情。
大脑中考虑了太多,晃神间,路西加竟没站稳。她下意识地抓住付河的手臂,右脚没来得及放到拖鞋里,只堪堪踩在了鞋面上。
付河反应很快地扶住了她,视线也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脚上。
尽管有袜子包着,也很容易能够看出那只脚的形状是如此奇怪脚后跟少了一块,脚趾的线条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真的到了这一刻,路西加倒没有了那么多的想法,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安静的空气中,她克制着做了个深呼吸,慢慢将拖鞋穿上,才敢去看付河的神情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仍旧垂着,视线仍旧凝固在自己的双脚上。
被吓到了么?
路西加无声地攥了攥圈,指甲深深陷进手掌,以疼痛刺激着流动缓慢的血液。她静静等着,大约过了几秒,付河才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对上,路西加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可是有残疾人证书的。
说完,她的嘴巴抿在一起,唇角朝下撇了撇,像是在强压着一些情绪。被付河看到如今真实的自己,她最直接的感受便是难过和紧张,但尽管如此,她却倔强地将目光紧紧锁在付河的脸上,看着他的表情。
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几秒,路西加轻声开口。
你如果反悔了,今天可以跟我说。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因为之前她没提过自己的伤势,即便付河从新闻上知道自己受过伤,但肯定不会知道她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所以,她应该给付河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
明明刚才都觉得自己还是勇敢的,真的将这句话说出口了,路西加又忽然不敢看付河的反应了。她自作主张地要往客厅里走,但在路过付河时却被紧紧拉住了手臂。
她仰头看过去,玄关的黄色灯光自上而下打下来,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阴影。付河眼睛此时格外亮,眼瞳闪着光,连眼睫投下的阴影都遮不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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