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宝珠穿着一件旧夏衣, 踩着一双拖鞋,就走了出去。
钱婶子的院子门大敞着,里头另外几名婶子全都有说有笑在干着活,秦宝珠知道,这是“规矩”。她走进去,和她们打了一声招呼后,她们全都笑着说:“哎,宝珠,今天这么早呀?也不多睡一会,读书多累啰。”
一切寻常得就像平日有什么喜事,大家都过来那样,说说笑笑的。
刚说完那番话后,她们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鞭炮和烟花声那么大的,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秦宝珠抿抿唇,她走到还在点烟花的钱婶旁边,“钱婶子,今天我也来帮忙吧,学校那边我等会请下假就好。”
钱婶子似乎被突如其来出现在耳边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引子都差点抖掉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她走过来的身影都没有看见。
她缓缓抬起浮肿的双眼,这才留意到秦宝珠来了一样,露出了疲惫的笑容,脸上那对深深的酒窝这会显得格外抢眼。
“宝珠,不用,这边很多婶子都在,你去读书啊,别耽误了你学习。”
按照村子里的习俗,人走了以后,是要大摆宴席的,大家高高兴兴的吃上几顿饭,等于高高兴兴的将逝者送走。
这样他才会了无牵挂,早日解脱。
所以,秦宝珠知道要做那么多人的饭菜,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她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嘶哑,“钱婶子,学校那边不要紧的,这点事耽误不了。再说了,波妞没人看着,总不行。”
钱婶子抬起头来,似乎又掉了眼泪,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样,淌着两行眼泪很自然地和秦宝珠说:“喔,我倒忘记这茬了,波妞和你亲,要不你帮我看看她,你学习那边真的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我平时去学校也是去图书馆的多,已经不需要上课了。”
她有点反应慢半拍似的,昨日才经受过这么大的刺激,今天就要笑着脸去迎人,也是难为了她。
秦宝珠看了眼天色,现在打去老宋办公室还早得很,她就也跟着蹲下来,看着一盆子的南瓜苗,她伸手帮忙摘丝。
这会坐在一起的这几个婶子也聊了起来,但是全都是些家常话,关于钱家这事,是一个字也没说,没多久,天才蒙蒙亮,这会就有八九个老太太来到院子门前,全都穿着黑衣黑鞋。
秦宝珠忙挪了下凳子,给来人让路。
她知道,这是给里面大堂里的人念佛经的。
钱婶子这会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忙走出院子门口,几位婶子伸脚轻轻踢了下秦宝珠的鞋子,“你去安慰安慰吧,你还小,她愿意对你说些心里话的,她憋了一天了,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我们也都不敢问。”
毕竟要知道的最坏的结果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细节钱婶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伤心的事,她们也不敢再问了。
秦宝珠点点头,站起身来,她看着蹲在自家门前的钱婶子,也蹲下身子,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钱婶子,想哭就哭,钱大爷这么了解你的人,就算你强颜欢笑,他也是看得出来的。咱们不憋着,哭过之后,以后咱们就好好生活,波妞还要她奶奶好好照顾的。”
秦宝珠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也湿润了。
主要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心理准备,离别来得太过突然,就让人没法接受。
钱婶子一脸痛苦的模样,摇摇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颗又一颗的,脸上的泪痕都连成了一条水线一般。
她哭得有些隐忍,也不敢放声大哭,“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秦宝珠紧紧抱着她的后背,对这种痛楚十分感同身受,上一世外婆走的时候,她几乎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所以重活一世,她要改变这些悲剧,外婆如今身体也好好的,廖大爷也和她都快开花结果了,有廖大爷在她身边,她更是放心不过了。
钱婶子一边哭着一边摇头,轻轻地说:“都怪我,没留意到他不舒服,他其实不舒服很久了,一直说心口疼心口疼的,前几个月半夜疼得还坐起来缓着,我以为是他上山摘杨梅,给弄伤了筋骨。给他擦过药酒,也说好很多了。可谁知……谁知医生说,那会就该来医院了,那就已经是发病期了。他的身体在告诉我们,他不舒服,是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是我!”
秦宝珠赶紧拉着她猛锤自己胸口的双手,知道她说的这种情况是心肌梗死的前兆,她红着双眼说:“不怪你,钱婶,真不怪你。”
向来崇尚科学的秦宝珠,这会却不得不说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了,“人生来有命,注定的,不怪你。”
她如何不知,若是早点去医院,这人还会好好的,最多做个心脏搭桥手术,有先进点技术的大医院,还可以从大腿动脉也可以塞进去搭桥,不一定得开胸手术。
平日里,她在学校为人处世的态度就是,错了就是错了,输了就是输了。
今日,她也学会了,撒谎不一定是错的。
急救知识的匮乏,才是造成这次悲剧的所在。显然就算不用秦宝珠说,钱婶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医生已经原原本本将本该要做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们了。
所以,钱婶子很自责,她听不懂什么黄金三分钟,也不懂什么急救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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