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那晚……
黎澈顺着他委屈巴巴地控诉回忆起四天前的周一,一幕幕不怎么和谐的场面灌进脑海,这次换他耳朵染色。
那晚小朋友说想做点过分的事,操作起来还真是史无前例的过分,但唐忍对他太好,无论多么奇妙的新手段都会循序渐进、温柔试探,正上头时,在那样热烈又超纲的氛围下,黎澈说了句话。
——怎么感觉,你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纯劲儿?
眼下,他的台词前后矛盾,还被当事人点出来,黎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脑子真好使,走,下水。”
他不再看小朋友含笑的眼睛,反向攥住大手径直走到了大海边的小木屋存放东西。
前几天他们参加过一次深浅,对大海的浩瀚和美丽有了无比深刻的认知。那里的世界冰冷华丽,像是一片沁在水中的奇妙宇宙,陌生、神秘、梦幻又残酷。
自那之后唐忍便打开了神奇之门,彻底爱上了海水,刚学会游泳就没完没了地泡在里面,只要天不黑就不会提早上岸,仿佛一只本该归属于此的水生动物。
于是几天下来,黑得非常均匀。
浮潜的魔力和深浅截然不同,浅水域的鱼群色彩繁复,也不知是习惯了人类的存在还是根本没有概念,那些五花八门的鱼总是会围绕着他们的手脚环游一圈再继续前行,一路上他们竟是没遇见重复的种类,每一次偶遇都是一场难忘的惊喜。
遇到礁石时,眼神优异的唐忍一眼便看到扒在表面的贝壳,一层层一片片,交叉错综,凸起麻乱,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忽然钻出来的螃蟹都不能让他缓和一分,从那开始,但凡再有礁石他都会拉着黎澈游远。
海洋那么大,没必要找罪受。
那种视觉冲击十分绵远流长,以至于到了晚饭时段,前几日吃贝类吃得无比开心的小朋友按住男朋友点菜的手,严肃地说:“不要了。”
黎澈被他拉着只欣赏到那奇观的惊鸿一瞥,没来得及引起生理不适,他笑了笑,跟服务员撤回了那道菜。
等饭的间隙,唐忍喝着果汁,面朝大海,迎着远道而来的海风,身边坐着占据自己整颗心的人,没有压力,没有沉郁。昨天玩得畅快淋漓,今天又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相识,明天也必定悠闲自在。
曾经那个每一天都没有差别的枯燥人生像是度过半个世纪,久远到他甚至回忆不出细节。
未来变得可以预料,过去也渐渐无关紧要。
他正在过着自己梦里都不敢想的生活。
“幸运卡牌,很准的,我们自己也会玩儿。”一个皮肤黝黑的小贩端着凹陷进去方木盘停在隔壁餐桌前,口音生涩,但能听出是在很认真地说着中文,质朴得可爱。
女客人好奇地拿起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纸盒,正反看了看,对着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过一会儿两人拿出一张零钱付给了那个男孩子。
“谢谢。”
小贩继续端着盘子走在餐桌间,也不说话,只随缘等待叫住自己的人。
黎澈见唐忍目不转睛地盯着,冲着男孩儿摆摆手,对方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尤为显眼。
“你好。”
他把手里的盘子对着两人展示,黎澈看了看里面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牌盒,问:“怎么玩儿?”
“里面有幸运牌和预言牌,分别随机抽一张,就会准。”他严肃地说着不算纯正的普通话,却不影响理解。
黎澈点点头,按照盒子里纸壳上写着的价格拿出一张纸币,男生接过道了谢,递给他们一个小盒。
小贩离开,唐忍凑过去看黎澈手里的精致小东西,刚要打开,一大盆实惠的海鲜拼盘被风风火火的服务员送上桌,黎澈只得将纸牌揣起来。
“回去再玩儿吧。”
“嗯。”
唐忍瞧着满满一盆虾蟹海鲜眼睛直放光,相较而言还是食物对他的诱惑力大一些。
黎澈正要拿起筷子,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送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屏锁,对唐忍说:“去个洗手间。”
小朋友没多想,点点头:“好。”
黎澈沿着洗手间后的回廊找到一处没有人迹的小沙路,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
通话对象的声音非常大,不满和焦躁顺着信号都能在这座海岛上凝成实质,黎澈轻笑,回应道:“喂,东西收到了?”
那边安静片刻,粗生粗气地喊:“黎澈?!你发的?你想搞什么?!”尾音空荡,听着像是在一个宽敞的密闭空间里。
黎澈知道,他正待在自己开的修车行。
他靠着椰子树抱怀叠腿,淡然道:“怕你看了之后不明白,特意打电话和你交代清楚。”
“交代什么?!”
黎澈不打算和他分出什么辈分,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唐向荣,以后别再主动联系唐忍,顺便管住林书兰的嘴,能做到吧?”
唐向荣满头大汗地坐在只有他孤身一人的修车店里,卷帘门关得严丝合缝,他捏着一沓纸,手汗将纸面浸得发皱。
临下班前忽然有快递送到他店里,打开一看,满满的全是让他心悸的照片和资料。
老式的胎心b超照片,堕胎诊断,住院证明,转账流水,开房记录……一张张看下来,额头上分明汗流如注,脊背里却冰凉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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