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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姝死了,床单是一滩腥黄,是她死后不体面的排泄物。
    章晚面无表情的买寿衣,给她擦洗,联系火葬场,不用放水晶棺因为没人拜访瞻仰,很快便火化下葬,两天时间都用不了。
    然后她拖着累到随时要晕倒的身体回家,在沙发上没日没夜的睡了整整一周,饿醒吃饭,然后接着睡,像是要把这两年打工、养病人,只为活着而缺了的无数觉通通补回来。
    一周后,她打扫房间,拉开窗帘,海边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这个逼仄狭窄的房间。
    她走出家门,走街串巷,大声说那个艾滋病女人死了,扬着手里的化验单,“我没有艾滋,我做渔女本事很好,哪家店铺招小时工,我随时有空,无论是饭店、清洁工、外卖,我都干。”
    很快,溱溪大街小巷都知道,那个死了妈的年轻女孩,眼里只有赚钱。
    可怜她高中文凭都没有,只能挣点薪水低得要命的活。
    但是她勤快,不偷懒,干活积极,都爱找她,谁让她忙起来吃饭睡觉都顾不上,老板很喜欢。
    章晚的第一个快递点开起来的时候,还向银行贷了债,省吃俭用攒了一年多的钱一下投了进去,知道的人怕得要死,问她怎么敢。
    章晚顾不上解释便要去送货,只说:“我缺钱。”
    钱能生钱,但除非你是大钱,一个小快递点,又能生多少。
    章晚第二个快递点和第三个电竞网吧开起来时,已经是又用了俩年半时间后了,那时候轮到她请小时工,只是她当了店铺老板,还是忙的昏天暗地,没日没夜。
    她那极具威胁的母亲死了后,因为她勤快,嘴甜,聪明能干,溱溪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也都知道她是踏实的人,年纪轻轻都能拼命给自己挣出几家店面,即便如此依旧点灯熬夜的忙着挣钱,接着筹划新铺子,哪里地理位置好,做什么更挣钱,街坊都是唏嘘不已。
    六年时间,那个养着一个佝偻艾滋病人,自己饭都吃不上,累的差点半条命都没了的女孩,让自己成了溱溪人口中的小老板。
    小老板爱钱如命,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挣钱。
    哦,不,她除了钱,还很喜欢羊。
    在溱溪这个家家户户都捕鱼为生的地方,她颇稀罕的养着一头羊,结果也不是为了卖或宰了吃,当宠物似的养了起来。
    整日里忙起来家都不回,直接在大货车里睡觉的人,雷打不动的是傍晚坐在溱溪码头发呆,有时候抱着一头羊,摸着她的头,喃喃的说着“温温”。
    温温?
    真是个怪名字。
    溱溪人看不明白。
    章晚守着这一只叫温温的羊,穿过生死别离,在溱溪码头的一个个黄昏里,等着去见那个名字里也有温的男人。
    同时,也无人知晓,那个坚强能干到让溱溪男人都自卑焦虑的年轻女孩,曾经喜欢一个又一个晚上,窝在狭窄的厕所里,对着有泛黄裂痕的镜子,一遍遍说我喜欢你。
    手里那张男人的侧影偷拍图,已经隐隐发黄。
    后来,家里没人了,她的生活完全搬到了一个又一个店铺里。
    算账、进货、找人、计划新铺子、出租前年刚包下的店铺……
    她的大脑像个精密的计算机,要算的东西实在太多,连家都没时间回去后,连看照片的时间都渐渐被压缩为零,只有傍晚黄昏落下的片刻,是她必须抽身呼吸的时候。
    那是她得以存活的沃土。
    她会坐在溱溪码头,在码头白鸽盘旋,白色浪花翻滚,广阔蓝天和望不尽大海边际的天地间,她略显不伦不类的抱着一头从小羊变老羊的温温,一遍遍低低说:“温温,我好想你……”
    “温温,温温……”
    从康婆婆家回来,她手里的船票再次塞回了抽屉里。
    无论明日有船或没船,她只是没了登船的勇气,在一个又一个蓬头垢面努力逃脱又不断退缩的日子里,她把去找他的勇气弄丢了。
    心理治疗或许有用,她还能一边想着他一边挣钱。
    但或许又不是那么有用,她已经挣了很多钱,还是那么想他,可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时光荏苒六年,那张偷拍图已经被她摩挲到泛黄,而那远离人烟荒唐浪荡的三个月,渐渐变成了一场虚构的梦,梦里的人面目愈发模糊。
    他知道那是谎言了吗?
    如果那是吊桥效应,早就该消失了吧。
    那他,忘记她了吗……
    章晚将所有害怕与懦弱淹没在了每一个忙碌到无法喘息的日子里,循环往复,似乎永远如此。
    那是一个普通到毫不起眼的一天,照常拉货回来,风尘仆仆,章晚睡在大货车上,饿的肚子乱叫,又困的要命,混到她这小老板地位,很多事情不用她出面,只是劳碌命了六年,不干活会让她更加慌乱,况且,她需要让自己投入紧绷成一根弦的忙碌中。
    车窗被敲响的时候,她蹙眉睁开眼,带着才睡四个多小时的烦躁。
    是她快递点的员工小赵,“什么事?”
    “小老板,有你的快递。”
    章晚愣了下,“我的快递?”
    她坐起伸手,“拿过来。”
    小赵递给她后就走了,章晚拿过快递,看到寄件地址,手抖了下,上面寄件人写着两个字:
    商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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