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以为各自的人生像《三国演义》,分踞各地,其实是《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各有各的难。
这不……青梅竹马、外人歆羡的一对儿就这么离了……
还把五岁的女儿丢给了不靠谱的陈池羽。
小朋友很爱黏着梁季禾,老往他腿上爬,闹着要吃这个那个,梁季禾一一给她点上了。
“这顿你请啊!”陈池羽哭丧着个脸,“总不能让我请,你选的地方,毕竟我被你姐扫地出门了,现在一毛钱没有。”
梁季禾好笑,“哪次不是我请?”
“应该的啊——你是经法双修的商业奇才,我只是平平无奇的啃老大帅哥,我能跟你比?”
“你要不再喝点儿。”
“这里有什么好喝的?都不知道你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像极了家里那几个老头子的品味,难怪你尽得他们真传。”
梁季禾没回,懒得跟他斗嘴,拿特意点的小薯条沾了点番茄酱,点在陈池羽女儿的鼻子上,逗她玩。
小女孩从口袋里掏了几颗水果玻璃糖请他吃。
但是纵然是梁季禾出马,也没能让小朋友消停下来,没过半小时,就开始喊着要下楼看荷花。
梁季禾索性让人去找一间临池的普通包厢,隔着玻璃看花,还有些亮闪的夜灯。
单间方桌,落地竹帘相隔,一眼可以看尽窗外的一池枯荷。服务生周到斟茶,陆续上菜,菜品精致,光看卖相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时令,蔬果清爽新鲜,截然透着南方夏日的湿和甜。
就在陈子夜那桌隔壁。
清清楚楚听了一场大戏。
他把小朋友放下,叮嘱陈池羽陪她去看花,眼神已经跟着人影飘到远处去了。
脸色阴沉得不常见。
人要走,被陈池羽眼尖发现点不对劲,连他这种认识了几十年的发小都少见他这样,“着什么急。”
“工作有事。”
“金融危机?”陈池羽打趣,“别说不是,就是真的金融危机,秩序崩溃,你梁季禾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梁季禾说:“我走了。”
“我要是你,我刚刚立刻上去英雄救美,搞不好美人一感动就以身相许了,不过这会儿去安慰也也行吧……”
梁季禾笑笑,“我没你那么闲。”
陈池羽回想了下跑出去那姑娘的样子,没看清,但梁季禾那挪不开的眼神他看清楚了,逮着机会继续拿话噎他,“你自己信就行,我反正是不信。”
—
陈子夜没跑远。
穿过国宾馆的人工湖和草坪,挺在最大的那棵树下,两边都是苍茂的细叶榕。
行道树下有间隔着的长木椅,细叶榕果子虽小,但枝繁叶茂,年年结实。
不太像冬天该有的样子,应该是个好意象。
猫蹲在最大的那棵榕树下,没光影的地方,头枕着尾巴,旁边有一小堆刚烧完的落叶和垃圾,还有一些热气儿。
陈子夜只看着小猫在吃其他客人投喂的一小块面包,她蹲着愣神。
什么都没想,只想外婆,只想哭。
月移影动,陈子夜的身形在地上被拉长到树后,树荫露月。
月辉和灯光一同映进猫的眼睛里,从冷蓝色变成反光镜一样的刺白。
她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原来猫的眼睛还能这样。
愣神之际,巨大的人影又笼罩下来,陈子夜慌得两腿一软往后一仰。
正好撞在了梁季禾的腿上。
仰头看清楚人,慌张开口:“梁、梁先生。”
梁季禾轻笑,拉了她胳膊一把,陈子夜借力起来,他立即松开,“吓着你了。”
“……没,我刚刚在走神。”
走了两步,两人并肩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梁季禾问:“刚刚哭了?”
“……没有。”陈子夜缓缓摇头,但眼眶里还有泪光,没有说服力。
刚刚跑过来的,头发还松散在耳边,她伸手捋了一下。
梁季禾语气很平缓:“想哭就哭。”
“不能哭,我外婆说虽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那是因为他们哭了就有人哄,他们很幸运。”陈子夜垂着头,声音越说越小,后半句说自己:“但是我没有,我不能哭的。”
梁季禾笑了笑,“你外婆说对了半句。”
“……哪半句?”提到外婆,陈子夜的声音有点哽咽。
梁季禾看向她,摸到口袋里的糖,停在陈子夜眼前,“小朋友喜欢吃的糖,应该味道不错。”
想到刚刚碰面的场景,他好像抱着一个小朋友……
梁季禾也想到这个,“我像有那么大的女儿?”
“不像,您看着很年轻。”陈子夜觉得这不算依据,想到众人对他恭敬尊重的样子,“但也不一定……”
可能有钱人有什么保养的法子,不怎么显老,当然这句话她没说。
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梁季禾有点无奈,“确实不一定,我有可能五十了,女儿像你这么大。”
“啊……”陈子夜看向他,甚至不自觉地脸向前靠近了一些。
可能梁季禾长得实在不像会开玩笑的样子,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对梁先生也总带有一些敬畏之意,以至于他说什么,她其实都会先当真,而后才反应过来,“……那应该不是。”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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