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河也困,但听到声音嘴角还是不禁现出抹笑意,手在怀中纤腰上轻轻捏了把,悄声道:“要不要出去看?”
施乔儿从鼻腔中“哼哼”一声,细声拒绝:“不要,要和相公睡觉。”
沈清河又将人搂紧了点,弯下脖子在娇儿额上亲了一下,给她又掖了掖被子。
两人听着外面窸窣的雪花声,互相嗅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十指紧扣,相拥睡去。
雪花大片大片往下落,鹅毛似的,没多久便铺了满地银白。
朱传嗣一身寝衣常服,把窗子稍稍抬出一条缝儿,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美景,笑道:“幸亏两个混世魔王都睡下了,不然看到这么大的雪,必定要跑出去互相追着玩,这么寒冷的天,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沐芳卧在榻上,因是两个人的身子,故而心热气灼,身上穿着并不厚重,仅是一身单薄绸衣,被子光将隆起的肚子盖住,腿在外面,正由丫鬟轻轻揉捏。
朱传嗣将窗子合上,转身对丫鬟抬了下手,对方便福身退下。
他又把自己的手在暖炉上烤了烤,走到榻前坐下,亲自给夫人捏起了抽筋的小腿。
沐芳见怪不怪,一天未曾与他说过几句话,现在想起来,便道:“你未先告知便来了国公府,家里那边要如何交待?”
朱传嗣笑了笑,冷不丁道:“不交待。”
见沐芳无话,朱传嗣抬眼又说:“父亲每年三十晚上都要入宫伴驾,今年想来也不例外,等他知道也该是年初一了,无甚要紧。”
沐芳点点头,眼中依然有淡淡忧思,转脸看向窗子。
朱传嗣道:“因为东南匪患,兵部近几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尚书大人因母病逝回乡丁忧,担子便全落到了我这个侍郎身上。上头的命令下得急,原本今年之前便该将匪患解决,又因天降大雨不得不将时间拖长,但无论怎么拖,总不过再给我半年的功夫。这半年里,人得齐,款得齐,办法也得想,绝不能再随意出兵,否则只会徒增伤亡。”
沐芳听完,沉默片刻,回过头道:“你对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道,你过了年上半年,还是鲜少回家。”
朱传嗣不否认,点头道:“不光这些,我还想让你知道,我先前根本没有余下的空子去哪个妾室那里。每次抽空回家,见你不在,我也就再回兵部了,只知母亲擅自做主给我抬了门姨娘,但连面也未曾见过。再后来,便知你回了娘家,二妹发卖了那个姓万的女子,父亲休妻。仔细一问,方知里面还有种种隐情。”
沐芳红了眼:“你要怨就怨我吧,横竖老二是为了我才那样的。”
过往她气急攻心,居然真的信了云姨娘的那套。其实细来想想,老二何时是个能吃亏的性子,莫说挠花她的脸,只说别人若敢给她一巴掌,她必定是拼着命不要也得把对方皮给扒下一层,绝不轻易罢休。
朱传嗣停下动作,将夫人的脚攥在掌心,好声道:“我不是要怨你,我是让你别怨我。我这些日子确实太忙了,对你对孩子,都有太多忽略之处。”
沐芳想说些什么,但嘴也张不开,睫毛一颤便垂下一滴泪来。
朱传嗣哭笑不得,伸手将那滴泪珠抹去,无奈道:“你啊,这些年来便是如此,有事只管自己心里藏着,不经询问从不与别人说。你们家里姐妹三个,你和乔儿加起来,若有老二一半性子爽利,日子也能舒心许多。”
再度说起老二,沐芳倒想了起来,看着朱传嗣道:“今晚雪下得这么大,她到哪里睡觉去了?”
外面北风起,雪花打着旋儿飘到了南院床前,堆积厚厚一层,掩住了里面飘出的动静。
施玉瑶是施家三个姑娘里性子最挑剔,最不容沙子的一个,小到擦手的帕子,大到睡觉的床榻,都甚有讲究。仅拿她当下睡的这张绣榻说起,便是云姨娘当年特地找了能人巧匠打出来的,不仅样式精致考究,还结实耐用,用匠人的话说——“躺到八十岁晃不出一声响儿”。
可现在却吱嘎乱响。
外面飘雪,里面下雨,还是狂风骤雨,快将船给掀翻了。
施玉瑶十根长长的鲜红指甲死死扣进了床头的木料里,嘴里的咒骂声混合着止不住的喘息一并吐出,不由分说砸向身后的男人。
“秦盛你个混蛋!那些年里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你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王八蛋!我爹逼我嫁给你,你就敢娶吗!”
随着沙哑软媚的叫骂声落下,秦盛的尾骨发麻,头皮都要炸起来,吞了下喉咙道:“我不光敢娶。”
施玉瑶这辈子没经历过这么屈辱的事情。
连当年的新婚夜,也不过是她故意报复他,将他耍完一通又赶出了婚房。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算是轮到她了。
锁骨磨在被面的金丝牡丹纹上,生疼。
施玉瑶不知怎么,心中居然被前所未有的委屈席卷,陷入木料中的指甲越发收紧,拉起哭腔骂道:“混蛋!你们这些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才死一年,他才死一年啊!”
秦盛最听不得的就是那个人,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当下便发了狠,猛地掐紧掌中纤腰,俯身贴在她耳畔道:“对你施玉瑶来说,一年还是十年重要吗?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会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因为他死在了你最爱他的时候,所以呢?你要为他守一辈子的寡?思他想他一辈子?施玉瑶你给我认清了!是我娶了你!是我把杀了他的蛮人宰了!你的丈夫是我!你的身子和心,都只能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