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 谢道昇还是继续说道:“你一走,他还是宣王, 或许更好。”
姜宝鸾纤弱的脖颈垂着, 许久后才道:“我不走。”
听了谢道昇的话, 她不是不害怕慌乱, 但却不可能乱到底。谢道昇根本就不想让谢珩做储君,若他有这个心, 早就会为儿子扫清道理, 而不是在这里和她悠闲地耍嘴皮子, 他登基时便会要她走甚至要她的性命, 何苦等到今日?
甚至眼下,他直接了结了她,也来得及。
她可不信谢道昇是发了什么善心,要留她一命。
他明明可以独断,却仿佛看戏一般地同她商量恐吓,唯一的解释只有他确实是在戏耍他们。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陛下既要殿下继承大统,何苦让我一个小小女子破坏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还是说陛下就只想看我离他而去,令他一蹶不振?”
谢道昇道:“珩儿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一蹶不振。”
“但是如果陛下没有恢复他的位置,他又会如何?”
那时的谢珩,就真正什么都没有了,终日困于破败的老宅,身边没有人陪着他,姜宝鸾和谢谨成也离开了。
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如此激怒谢道昇,谢道昇虽少犯杀戒,但她也怕真的把她弄死。
杀了她和谢谨成,然后告诉谢珩他们走了。
就算谢珩不信,也是回天乏力。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姜宝鸾吓了一跳,然后才看见温氏端着酒上来了。
温氏把酒在谢道昇面前放下,谢道昇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却是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走?”
姜宝鸾摇了摇头:“请陛下成全。”
抛开种种不谈,哪怕是死或是前路再坎坷艰难,她也不想再逃避了。
谢道昇沉默片刻,道:“好,那你就去陪着他,这酒原本给你践行的,不用喝了。”
姜宝鸾闻言腿差点一软。
谢道昇知道她看出来了,只挥手让人把她送出去。
他原本笃定姜宝鸾会选择离开,但他却也没打算让她就这么走了,然后安稳富贵一生。他再不喜欢嫡子谢珩,也不能容忍谢珩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他抛弃。
所以姜宝鸾一旦答应,就是她的死期。
温氏问道:“陛下何不直接杀了她呢?皇后娘娘也是高兴的,她成日霸占着珩儿,妾看了都不是个滋味。”
“你懂什么,”谢道昇拍了拍她的手背,却耐心解释道,“就看着他们贫贱夫妻百事哀,磋磨年岁下去罢。”
他突然也想看看,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如同看笼子里的鸟雀一般。
倒也不是非杀了姜宝鸾不可。
这样的人他什么时候想起来要杀,便派人去杀了即可,根本不用急于一时。甚至包括谢珩。
温氏低头浅笑,眼珠子却转了一圈儿,说:“陛下和娘娘都是仁厚的人,珩儿也是,从前向来都是好好的,她一来,就调唆得珩儿不好,连我们谨逸的腿都……”
谢道昇一时没有说话,转过眼去看了看她。
“贵妃,你今日多言了。”他眯起眼睛来笑着。
温氏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想跪下请罪,忽然又想起谢道昇一向不喜她跪,便只好伸手给谢道昇捏了几下肩膀,然后顺理成章地靠到了他的身上,这才作罢。
*
姜宝鸾出了春芳宫,仍是提着一颗心。
才进去这么一会儿,方才还日头大好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阴阴的,像是马上就要落下雪来。
带她入宫的那个内侍见她出来,便过来道:“姜侧妃请吧。”
仍旧是来时的马车。
姜宝鸾一进去坐下,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马车里什么都没有,冷得像冰窖一样,但饶是如此她的手心还是冒出绵密的冷汗。
今日从始至终,谢道昇对她都是有杀心的,即便是出了这道宫门,姜宝鸾仍然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就是已经安全了。
马车慢悠悠地朝宫外驶去。
姜宝鸾觉得自己的额角一跳一跳地疼。
如果她刚刚选错了,那么送出宫的可能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她毫不怀疑谢道昇会用她的死去打击谢珩。
谢道昇原本笃定的是她一定会选择离开,安稳富贵过完一生。她在他人的眼中就是这么凡事只想着自己,自私又怯懦。
如果换在几年前,她或许会犯下令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错误。
但如今,在她听到谢道昇以谢珩的前程来威胁她,她犹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了。
放在以前,她绝不会犹豫。根本就不用走到这一步,她早就已经选择了离开。
她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该她面对的事,她不会再逃避。
她更不相信谢珩果真就会任由谢道昇宰割,从此困苦一世。
最重要的是,昨夜他为了救下她,不惜令自己受伤,她怎么可能抛下他自己走了,人可以为了自己谋利,却绝不可只为了自己而对他人无情无义。
否则即便能活下来,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马车一路向着宣王府而去,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看来是谢道昇暂且放过她了。
外面果然很快就飘起了雪花,等姜宝鸾回了府,雪已经在地上积起薄薄一片,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极浅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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