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突然有点委屈。
想当哥哥,为什么不来照顾他呢?还动不动就对他不耐烦,让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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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维升放学后,给周织澄打电话,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周律师,你们要不再等我半小时?或者问下保安,能不能进来学校,我忘记今天要做值日卫生了。”
周织澄想了下:“我们进去拍点素材吧。”
学校保安让他们做了登记后,就让他们进校园了。
林维升干活很利落,他已经在拖地了,抬头看了眼周织澄,急忙道:“周律师,我马上就好。”
周织澄过去帮他搬椅子,顺便跟他聊天。
“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跟不上的?”
“跟得上,王老师一直很关心我,她让我有不懂的,都可以去找她。”
周织澄笑:“你之前遇到事情,王老师很担心你的,来找了我好几次,学校可能师资有限,但学习更重要的是靠自己。”
“我知道的。”林维升笑着叹气,“今天班上只来了一半同学。”
“我们管不了别人,他们不来,你就想,正好你可以更好地利用老师的资源了,只要你想学习,学校的老师是一定会帮助你的。”
“嗯,同学和大部分老师都不知道我少管所的经历。”未成年犯罪档案被保护得很好。
但林维升就是有些担心:“我之前退学,在少管所……感觉年纪大了一点,是不是学习有点晚了?”
叶白急了:“不晚啊,没必要那么着急年龄,人生还很长很长,而且我是到了大学才后悔没好好读书的,不过也不晚啊,我大学努力了,过了法考,现在也能当律师了。”
采访开始,林维升坐在了众人的面前,戴着眼镜,显得斯文腼腆,他并不介意提起少管所的经历,他说:“算是重生吧,我总共进去了少管所三次,说起来你们可能觉得很假,但是我还挺喜欢少管所的,第一次是我打了人,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盗窃电动车,我需要钱。”
说到这的时候,他头低了下来,脸色有些涨红。
“而且,我当时自暴自弃,觉得反正未成年,偷窃是小罪,被抓了也不会怎么样,而且……里面没有那么可怕,吃得挺好的,也有人管着我,关心我,不用担心下一顿会没有饭吃,每天早上狱警安排我们去干活,下午就是学习时间,我喜欢学历史、哲学和数学,还可以订阅自己喜欢的报纸,晚上我们还有两小时的娱乐时间,可以看一些电视节目。”
林维升说到这,看着周织澄:“周律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看你的节目,没想到,第二天我就在价值观的课堂上见到你了。”
“我很喜欢少管所的邓警官,他像我的爸爸,第一次他送我出去的时候,抱了我,让我不要再来了,第二次我再进去的时候,他一开始不想理我,他对我很失望,他不明白为什么我那时候不好好珍惜在外面的日子。”
他低下头,眼圈有些红:“可是我在外面更孤独,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家,不知道要去哪里,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没有钱,叔叔一直打我……邓警官对我更像亲人。”
他断断续续地讲:“我第一次进少管所就是我打了堂哥,堂哥以前一直欺负我,我才打他的……我那时候觉得一直在少管所里就很好,我不想出去。”
“叔叔婶婶还拿走了爸妈出车祸的死亡赔偿金,说爸妈生前欠他们钱,他们还有一张欠条,我身无分文,连自己都养不起,就去偷窃了,偷到就有钱了,没偷到进去也有饭吃,还有很多朋友,也有家人。”
周织澄回到老家工作后,就加入了律协组织的未成年犯的教育挽救工作,往返于少管所和社区矫正之间,认识了很多负责任的狱警和社工,他们拯救了很多这样的失足青少年。
当时,她刚接触到林维升,邓警官跟她开玩笑:“这人看着斯文,其实是个刺头,在监狱里,每次的考核都能拿第一名,就不肯出去好好做人,没两天等下又犯罪进来了,头疼啊,而且他马上要成年了,就得去成年监区了。”
她也叹气:“未成年犯罪不会构成累犯,等成年了,他要是走错路,成累犯会从重处罚的。”
而他也跟她之前接触过的少年犯不一样,他逻辑清晰,有自己的三观,爱读书且聪明,就算她熬再多的鸡汤,他也喝不进去,尽管她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听着。
直到她翻看了很多遍林维升的资料,才发现他叔叔拿走他父母死亡赔偿金的事情或许会是个突破口。
她再见到林维升就问他:“是不是担心出去了没钱?你想不想要回你爸妈的死亡赔偿金?”
钱是最俗的东西,但这笔钱既是林维升未来生活的保障,也是他对父母的情感寄托。
周织澄那时就决定帮他起诉,要回这一笔死亡赔偿金。
临走前,林维升问:“周律师,这个案子的流程现在到哪里了?”
“快要开庭了,你别担心,好好学习,别的不用管,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林维升点头,他现在的生活费和房租都是周织澄和社工帮他申请的“新生基金”发的,而“新生基金”也建立在五年前,是周织澄以开伦律所的名义倡议的,最终由南日县慈善总会募集善款设立了该基金,用来帮扶困难失足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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