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嘉说:“如果你在明迪的争议解决部门,那你的确可以当你想象中的律政佳人,既可以上庭唇枪舌战,又可以纵横国际大案。”
叶白托着自己的下巴,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可惜她的母校并不符合明迪的招聘要求。
周织澄把自己散落的头发随意地束了起来,她笑:“那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开伦的业务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案,没有曲折离奇的案情,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才是我们的日常。”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又要开始灌鸡汤了。
“或许你们都认为,法律是有门槛的,但在这里,在中国的很多县城,法律从业者就是和无数的普通人打交道,为他们降低法律门槛,县城律师就是为无数的普通人提供法律服务,你们觉得几只鸡、几头牛不值钱,但在来寻求我们帮助的当事人眼里,却很值钱。”
她又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神圣高贵的是法律,而不是律师,律师的存在,就是为了在法律和普通人之间建立起桥梁。”
陆合唇线抿直,眉峰微拢,显然有不同的看法,他瞥了眼周织澄,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没跟她争执。
他告诉自己,忍忍吧,反正就一段时间的节目录制罢了,他很快就能回到明迪继续为大企业服务,继续和有素养的当事人打交道,这些小地方的法律工作者的思维也充满了小家子气,不挑食,什么案子都接。
赵延嘉只好奇:“最后那句话是哪个法学专家说的啊?”
“周专家。”
“谁?”
“我。”
赵延嘉:“……”
他在来南日县之前,没接触过县城律师和律所,他身边的法律精英大多出身良好,毕业后也都留在大城市的大律所里工作,服务的也都是所谓的中上层的人,收入优越,地位较高,在这样的环境下,法律自然蒙上了一层“贵族”气息,能看懂他们底稿文件的人也是专业人士,他并不知道在下沉的县城世界里,律师又是如何工作的,但突然看到这些业务,难免觉得低端且不入流。
“周律师,那你处理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小案,你不觉得浪费么?”赵延嘉有困惑。
“付出了很多努力,毕业自法学名校,享受优越的法学教育,自然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完成法律的使命,不浪费自己的才能。”赵延嘉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教授跟我说的,他还说,律师不能停止学习,不进则退,一直做没技术含量的案子,就容易自我满足,磨灭志气。”
周织澄已经在南日县工作了几年,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些问题,名校毕业后在小县城里栖息落地,就是辜负了期待的逃兵么?就是浪费自己所学的法律么?就是只想缩在安逸壳子里的丧失志气的无能者么?
当然不是。
她没有多说,温和笑道:“小县城也需要律师,律师为客户提供服务,这里一样有很多客户,我一样在当律师。”
陆合眉间的折痕越发深了。
赵延嘉是觉得有些可惜,他总觉得周律师如果在明迪,应该迟早也会当上合伙人的。
叶白笑眯眯地应和:“就是,在县城当律师也很有成就感的。”
陆合无声地扯了扯唇。
叶白知道,他脸上就写满了对学渣法学生的歧视——“学渣法律人做这些低级县城农村业务,当然很有成就感。”她好想挖了他那双总流露鄙夷的眼睛。
“按照你们这么说,县城农村的法律环境就不需要人才来改变了吗?”叶白不服气,“周律师不伟大吗,她跟你们一点都不一样,她知道我们这不好,就努力地去改变,她接受过优秀的教育,决意回馈家乡,帮助地方法律发展和完善,弥补法律空白,而你们呢?不帮忙就算了,还要高高在上地踩我们县城一脚……”
她还没说完,陆合和赵延嘉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赵延嘉没有恶意,他就是觉得好笑:“叶小白,你在这背政治呢?官方不官方?”
周织澄也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光环这么伟大,她笑:“小白,我就是个普通人,回来南日县工作,是为了陪在阿公阿嬷身边。”
“叶小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赵延嘉笑得就差拍大腿了。
叶白轻哼了一声,转向了在场唯一没有笑的人,问:“江律师,你以前就认识周律师,对吧,你说周律师的工作难道对南日县没有贡献吗?”
江向怀偏过头,去看周织澄的眼睛,他的瞳仁背光,显得越发深邃,很认真地思考了叶白的问题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答案。
叶白得到了肯定,越发得意,下巴对着赵延嘉和陆合扬了起来:“看到没?你们合伙人都这么觉得。”
她继续道:“周律师回南日县独立办的第一个案件,危险驾驶罪的案子,直接就促进了我们县医疗系统和交通系统的整顿!”
“怎么说?”赵延嘉来了点兴致。
周织澄原本想阻止叶白继续吹捧她,但突然来了电话,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叶白还在替她吹牛。
电话是林桃打来的,周织澄静静地听了会电话里的哭泣声和抱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说:“那你下次要来律所之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刚挂断了电话,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不说说你做的那个危险驾驶罪的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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