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让苏勉扬有些烦躁,意味着即便没有他肖琅大概也能很好地解决这件事。毕竟从两个人相处的点滴来看,肖琅并没有依赖其他人的习惯,总是一个人不吭声把所有事情扛下来。
又或者是肖琅能想到可以依赖的人里,并不包括他。
苏勉扬沉默地看着连路都走不太稳的肖琅,突然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
身边的人没有缘由突然停下,肖琅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我走不动了,打车去诊所吧,”苏勉扬单手摁在肖琅的左肩上,“你坐着歇会儿,一身白吓到司机就不好了,我去叫车。”
坐上车的时候肖琅看上去才好一些,虽然脸色还没有恢复如初但至少身子没再发抖,苏勉扬拉过肖琅的左手捂住手心里,偏头轻声问:“还难受吗?会不会晕车?”
肖琅摇了摇头,“挺好的。”
话题就此结束,两个男生握着手的姿势怎么看都有些尴尬,苏勉扬却好像没意识到一样紧攥着不肯松,肖琅试着抽了两次手没抽开,他迟疑着看向了苏勉扬。
“你...跟刘世龙他哥...”苏勉扬轻咳了两声才继续说了下去,“是什么关系?刘世龙说的...”
似乎是没想到苏勉扬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肖琅一时间卡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我就是很担心...”肖琅的沉默来得异常,苏勉扬见状赶忙找补,“你要是觉得不能说给我这个外人听就算了。”
肖琅再次尝试抽回手,然而苏勉扬力气仍旧很大,他没好意思说破,只能任由苏勉扬抓着。
苏勉扬态度坚决,肖琅只能妥协。
“他是给我了第二次生命的人,是我的老师。”肖琅的视线投向了车外,窗外熟悉的街头布景,神色匆忙的行人,所有的场景都一如两年前。
肖琅有一种时间逆流的错觉,好像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他的神色带上了几分晦暗,“刘世龙说的没错,他是被我害死的。”
两年前所有一切都还没有变成今天这种无可挽回的情况,刘明还活着,刘世龙也还没有自甘堕落,他们两家仍然是邻居。
肖琅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回那个场景了,盛夏傍晚,天边烧得火红一片,街头打着赤膊的男人们划拳喝酒,卖冷饮的流动商贩大声吆喝,蝉不知疲倦地叫着,暑气蒸得入目的景色昏昏沉沉。
肖自强带着满身酒味砸门的时候,肖琅正趴在卧室的窗台上看书,好似没有听见门外醉汉叫骂和邻里八卦的声音一样,肖琅安静地往后翻了一页书。
他当然不可能开门。
打定了主意后肖琅塞上了耳机,用音乐将自己与噪音隔离。
玻璃窗被人敲响的时候肖琅没什么反应,他家在二楼,院子里偶尔几个调皮的小孩子拿弹弓打到窗户,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窗外坚持不懈地敲击声让肖琅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从书本里的世界抽身而出,他微微抬头,正好跟窗户外的刘世龙对上视线。
肖琅家在刘明家对面,两家人的窗户挨着,中间还有个小阳台款式的连接,刘明喜欢养花,花盆里种满了应季鲜花。
刘世龙就是通过这个小阳台,从花丛里朝他伸出手来的,“我看见那个酒鬼在砸你家门儿,你怕不怕,要不要来我家?我哥会保护咱们的。”
如果可以的话,肖琅甘愿拿自己的一切来换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曾经无数次梦到那段自己劣迹斑斑的日子,虽然那里有肖自强,有他不愿意面对的老师同学,每一天都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但至少刘明还活着,这个假设转折值得所有的条件前提。
那时潘雪迎经常不在家,肖自强不许他住校,家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语言在这样的环境里丧失了必要性。
每每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欢声笑语的时候,肖琅总会不自觉地靠近,从趴在窗台上到坐上去到最后倚靠着墙面,和刘明家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太阳那么近过。
一个人得久了,连听到别人说话都忍不住靠近墙角,想要从中偷得些许热闹,不需很多,一分就足以他藏起来慢慢欢喜。
那段短暂的与刘明相处过的时光被肖琅深深埋进了心底,偶尔想起来便犹如青梅入口,酸涩的味道席卷整个舌面,甘甜却从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上泛,滚烫惊艳了他的整个初三。
如果早知道成长蜕变所必须的代价是如此沉重,他宁愿自己从来不曾见过光明热望,被丢在晦暗的角落里独自生锈,直到死亡带给他永恒的宁静。
三月二十七日,他的生日,肖琅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一辆闯红灯的车直直朝他撞了过来,车辆鸣笛声混杂着人群的尖叫将他的视线定格在眼前这一幕,那是肖琅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接近。
他在顷刻之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大脑一片空白。
没什么后悔的,就是有点舍不得。
被猛烈的冲击力撞击的时候肖琅还没反应过来,好像在梦里一样,没有想象中耳膜被撕裂的疼痛,没有被车辆撞断四肢的感觉,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甜腥液体溅到脸上的前一秒,他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搂进了怀里。
沉重的喘息声落在他的耳旁,掌心覆盖的地方是仍然强劲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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