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原嫌恶地从他身上离开,拿起一张薄毯将乔吟山的身体包裹住。
那女人浑身瘫软,喉咙被划开一道伤口,溢出一片汩汩鲜血,所幸并没有完全刺穿。
她的眼眸微微眯着,虽然没有意识,瞳孔却直视着姜原的脸,而后死死闭上了眼。
几个便装的下属冲进房间,将地上那两名黑衣男子以及董副局钳制住,朝屋外拖拽。是费先生的人。
辛长远衣衫破烂,挂在脖子上的单反镜头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痕。他喘着粗气冲进来,看到姜原没有危险后,躬下身子长舒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辛长远的气息还没平缓下来,“你先带着你妈妈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我和费先生。”
姜原点头:“劳烦了,辛叔叔。”
说着,她忍住浑身上下各个地方的剧痛,将薄毯裹身的乔吟山抱起,一步步朝房间外走。
她的神经依然紧绷着,被铁棍击中的右肩像有碎骨渣一般,硌得她肉里生疼。加上刚才打斗拼了命地用力,浑身上下不知有多少伤口被撕裂开。
可她感受着这股疼痛,将怀里的乔吟山更加抱紧了几分。
她的眼前渐渐有些发黑。
强撑着垂眸,看向这失去意识昏过去的乔吟山,姜原忽地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为了救这个视她为耻辱的女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乔吟山,你欠我好多啊……”
姜原大脑一阵晕眩,浑身像是失去知觉一般,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面色苍白,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晕倒。她下意识搂着乔吟山微微转身,让自己的脊背成了肉垫。
她感受不到脊背的疼痛,也感受不到全身上下的疼痛。她只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接触到地面时,肌肉仿佛被震荡开,整个脊背和胸膛像是错位了一般发出震颤。
耳腔失聪,徒留一阵接一阵的耳鸣声在耳廓里传荡。
她的意识被一股力道向下拉扯,一点一点堕入暗不见底的深渊,被大片黑暗侵吞淹没。
……
“原原……”
姜原隐隐听到有人的声音。
她睁开眼来,面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在她的眼前清晰起来。
十年前的乔吟山,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那双与她相像的琥珀色眼睛里,浸满了痛苦和哀伤,像要溢出泪水。
她一遍遍摸着姜原的脑袋,抚摸姜原的脸蛋。
“不要怪妈妈……妈妈要走了,”乔吟山的眼角滑落下两行泪迹,不受控制般滴落在姜原熟睡的脸蛋上,“妈妈没办法回头了,希望你……永远不要记住我。”
那时候的姜原,迷迷糊糊地陷入熟睡,还没意识到乔吟山在说什么。
她因为乔吟山说的那句“一生的耻辱”,每天在夜里哭着睡着。此时迷迷糊糊听到乔吟山的声音,听到她温柔的叫自己“原原”,以为是自己在做着一个虚假的美梦。
姜原的眼角轻颤,一行泪迹滑过,流过鼻梁,流过嘴角,咸湿的味道浸在舌尖。
她好想睁开眼,好想抓住乔吟山的手问她。
为什么回不了头?
为什么一定要走?
为什么要让她……永远不要记住她?
难道那些在她心里汹涌的仇恨,都比不过陪伴女儿的整个童年吗?一定要将一切彻底瓦解,才能重新回到姜原身边吗?
回不去了啊……
再也回不去了。
记忆里曾经抱着姜原在海边吹风,拍全家福,亲亲姜原脸蛋的那个母亲乔吟山,已经与她渐行渐远。
乔吟山十年来留给姜原的,只有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她成了一个被仇恨侵占、被狠毒蚕食的女人。
她在商界叱咤风云,将所有的弱点和柔软一个个拔除,没有人和事物可以阻止她为过去复仇的脚步。
她坏事做尽,每一个仇人都不放过,直到如今拨云见日找到了当年真正陷害乔茵娜、又最后成为乔茵娜丑闻推手的那人——董副局。
乔吟山用尽一切手段,来到董副局的身边计划,获取他的信任,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他的罪行记录下来。
她利用了姜原,利用了辛野,利用了童谣,甚至利用了自己。
可到最后,当她奄奄一息毫无意识的时候,出现在自己朦胧视线里的人,竟然是那个十年前与自己彻底恩断义绝的女儿。
多嘲讽,多可笑啊。
她还有什么资格,成为被这个人救的人啊……
一片洁白的病房内,乔吟山阖眸躺在病床上。帘幔被早晨的清风吹拂,轻轻吹过她眼角渐渐干涸的泪迹。
她缓缓睁开眼,又是一道眼眶里的湿热溢出,划过太阳穴,落入耳廓里。
守在一旁的职业装女人打着旽,晃眼瞥见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立马摇摇头清醒过来。
“Joyson!”Chen扑身上去,“你醒了!”
乔吟山点头。
她想开口说话,可咽喉处的疼痛让她的声音止在嗓子里,疼得无法发声。
Chen到底是陪伴在她身边许多年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她要说什么。
“现在是早晨七点,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十个小时。”Chen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柜面上的文件翻看,“伤势严重的部位在咽喉,需要一个月的疗愈,其余地方多是皮外伤,大约一周可以痊愈。左臂针孔打入的药物已经安排清理过,后遗症约莫持续两天,很快就可以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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