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姜原和辛野的每一句词、每一个眼神里,都透露出来一份对情感的克制,变得更加有张力。
每一次的分别,情感累累叠加,积攒到最后被世俗的屠刀一刀两断,阿柳不自觉地湿了眼眶,滑下两行泪迹。
到底还是学戏人最懂得看戏。
阿柳一把擦去眼泪,垂眸看向身边坐着的叶老。
她愣愣地看着此时已经泣不成声的叶老,每一滴从那片皱纹上划过的泪迹,都如倾泻的雨滴,止不住地坠落在地面,激起一小片水花。
叶老前辈已经哭得难以自持。
她望着台上的两个年轻女孩,仿佛透过自己的记忆看到了几十年前另外两个年轻的姑娘。
那两个姑娘站在台上,欢歌笑语,搭档唱戏,演过一场场大卖让人叫好的大戏。
她们相爱,她们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可是最后……却终究天人永隔。
万千的离别都熬过去了,唯独熬不过生离死别。
民乐声渐渐停歇,姜原和辛野最后的表演也已经结束。
两个女孩站在台上对视了许久。
姜原觉得,自己好像有许多话想同眼前这个女孩说。
可是话到嘴边,却显得多余,只想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一分一秒都不落下地注视着她。
辛野也看着她,不自禁地咧嘴笑了笑。
还是那个甜得醉人的梨涡。
她轻轻拉起姜原的手指,冲她笑。
“原原,我累了,给我卸妆换衣服好不好?”
第96章 邀请
当姜原和辛野卸了妆, 重新换上衣服出来时,叶老坐在观众席前,面色氤氲着哀伤。
她依然噙着笑意祝贺:“你们下苦功了, 已经超出我的预料。”
姜原放松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这半个月,可不好熬啊。
辛野开口问道:“叶老前辈,《金银错》里的故事, 是您的真实经历吗?”
“是的。”叶老点点头, 抬手指向身旁的两个座位, “你们先来坐吧。”
看到姜原和辛野落座, 叶老才嗫嚅着唇瓣,缓缓开口。
“小野姑娘的剧本,同我和我爱人当年的故事有几分相似。”
“这梨园, 在过去四五十年代的时候是我师父建的, 我和爱人都是孤儿, 被师父收养长大。”
“起初我俩练的都是生角,因戏结缘。咱们梨园的招牌旦角大红之后同师父辞别,我和爱人恰好是梨园里为数不多的女孩,于是在师父安排下双双转学旦角青衣。”
之后的故事, 就和《金银错》里金枝和银叶的经历一样。
两个人一起经历过大红大紫,也经历诸多离别,在最后将要终成眷属时,却被世俗生生分开。
“师父想将我的爱人嫁于当时大军/阀的陈四爷,让咱们梨园得一方庇佑。”
“我同我爱人齐齐抗议, 谋划一块私奔, 却在头一天晚上被陈四爷的手下们逮个正着。”
“她被陈四爷带走, 我则挨了师父百多条鞭子, 一连两个月都下不了床、发不出声, 更别提去找她、去唱戏。”
“再后来……”
叶老的声音忽然哽咽,她眼眶里浮起一片红色,氤氲着一团团水雾。
辛野见状,忙拿出纸巾来,替叶老擦着眼角的泪。
“你们知道吗?那陈四爷是军/阀家的败类,仗着地位高,纳了不少妾。他暴力手段太多,我爱人宁死不屈,被他活活打死了啊……”
每一个字说出来,都仿佛敲击在姜原和辛野心头。
她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但她们能感受到这其中的揪心和无可奈何。
姜原压住内心的汹涌,问:“六七十年代的文化大动荡,批/斗了不少地.主军/阀还有艺术大家,那位陈四爷逃不掉吧?”
叶老点头:“是,你说对了。陈家被抄,陈四爷被游行批/斗的兵活活打死,就像他打死我爱人那样死在血泊里。罪有应得。”
一时间,姜原和辛野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们只静静听着老人说那些年的艰辛不易,说这场被迫天人永隔的爱情。
等到晚饭过后,姜原和辛野重新搬回最初的客房,两个人一齐坐在书桌前,将剧本与分镜头脚本的初版拿出来进行对照。
有了叶老前辈的故事作参考,加上这些天领悟到的更深层次的感情,辛野开始着手创作第二版剧本。
姜原也根据第二版剧本的改动,将分镜头细化出第二版。
两个人埋头在书桌上认真雕琢许久,直到辛野小声打了个哈欠,姜原听到声音才看了眼时间。
已经凌晨3点了。
她止住辛野的笔尖,将那只细白的小手轻轻握住。
“很晚了,先休息。”
辛野晃了晃脑袋:“现在很有灵感,我想再写一写。”
姜原明白这样的灵感意味着什么。
一旦错过,或许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不再拦着辛野,看着这卷头发的小姑娘一笔一划继续在大本子上落笔。
那头蓬松的长卷发,还是同半个月前一样,轻轻柔柔垂搭在她的肩头。那珠玉似的鼻尖和玛瑙石般的眸子,在姜原脑海中被反反复复描摹了许多遍。
半个月没见,此时出现在眼前,仿佛一件触手可得的宝物。
可姜原舍不得触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