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叶俏没有参与男人的过去,那对清凌凌的眸子却彷佛能看透他的想法。
这次傅传声的沉默比上回更久一点。
好半晌后,他才闭上眼睛,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我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
莫名地,他感觉到口干舌燥。
很奇怪,在与赵小菀交往的时候,傅传声并不怕让对方知悉过往,可在叶俏面前他却诚惶诚恐,怕那些不那么好的一面被知道了。
下意识地,傅传声咽了口口水。
喉结滚动间,他听到了叶俏的笑声。
蓦地,傅传声睁开眼。
许是他方才的动作太用力,眼眸上有稀薄的水气,像大雾骤起的海面,危险之中又凭添一股神秘风情。
“我没有说你错了啊。”叶俏微微歪着头。“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那未免对自己的魅力太一无所知了。”
傅传声一愣。
叶俏的目光温柔、认真,语气却有点儿促狭和调皮。
待会意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后,男人的耳朵开始泛红。
同时,他的视线游移,像是不好意思再与叶俏对视。
不常表现出来的样子,意外地可亲可爱。
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想着,叶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已经暂时解决了。”她顿了顿。“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激动,更不要因此自责,毕竟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出更多问题。”
在傅传声面前,除了少数几次提到正事,叶俏很少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说话。
于是,男人也把心中的绮念暂时放到一边。
因为知道叶俏接下来要说的肯定很重要。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他笑了笑。“你说吧。”
“菀姐,是我。”
“嗯,演唱会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还要请您来担任安可场的嘉宾。”
“对,不过我发现了件事。”
“就是……”
“好,图档已经发你邮箱了。”
许吉娜把电话挂了。
和方才轻快的语调不同,她脸上的表情相当阴郁。
房间里没有开灯,桌上屏幕发出的蓝光打在她脸上,如同鬼魅一般幽深莫测。
先是赵小菀,再是叶俏……
脑海里两张熟悉的面孔不停地闪烁,许吉娜原本空洞的眼神渐渐被填满,负面情绪像藤蔓一样缠上她的躯体,又化作黏稠的恶意渗透出来。
任凭时间流逝,许吉娜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若非微弱的呼吸声持续,恐怕会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然而事实上,许吉娜的意识还很清楚。
所以在听到门铃响时,她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
戴着灰色美瞳的眸子往立柜上的小时钟扫了一眼。
现在这个时间会来的人……
许吉娜冷漠又不屑地笑了。
男人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最好。
唯一一个例外嘛……
偏偏就是她得不到却又心心念念的。
许吉娜自嘲地想。
大概是嫌她的动作太慢,门铃声响得更急了些。
尖锐的调子刮着耳膜。
浅褐色的眉毛揪成一团,许吉娜的厌恶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深邃的眼眸里隐隐有凶光闪现。
不过最后她还是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全部收了回去,换上一张甜美、谄媚的笑颜。
就在这时,吵得人心烦气躁的门铃声停下来,换成被主人随意地丢在床上的手机传来催命的乐曲。
这回许吉娜没有半分犹豫,袅袅婷婷地起身。
现在还不到和男人撕破脸的时候。
逢场作戏谁不会呢?
“是什么让你改变想法?”
“我没有改变想法。”
“你有,傅传声,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男人姿态闲散地将双腿搭起。“出事的第一时间我就连络过你,明确地表示可以给予帮助,可你给我的答案是不需要。”
他的唇角戏谑地扬起。
“别告诉我你年纪轻轻就得了失智症,把我们俩的对话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傅传声沉默片刻,苦笑一声。
“成,我认了,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闻言,男人眼中的笑意淡了些。
藏在镜片后的一对眸子是纯粹的黑,几乎要与背后沉沉的夜幕融在一块儿。
“传声。”
好半晌后,男人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还是没办法原谅我们吗?”
傅传声一震。
“我知道那件事让你耿耿于怀,可是已经十年,不,十五年过去了。”男人彷佛没看到他越来越阴沉的表情,自顾自地道:“连法律追溯期都要过了,你还是打算和我当最熟悉的陌生人?”
傅传声没有说话。
过去,他一直避免联络对方,就是怕会聊到从前。
从前于他而言,是已经褪色的回忆和过不去的坎。
“你就别比我了。”
他闭上双眼。
可男人却没有打算这样轻易放过他。
鹰目依然牢牢地锁定着目标。
哪怕在黑暗中,傅传声也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像画笔,重新勾勒出已经不再鲜明的记忆轮廓,将他再次拉回那个午后。
炎炎夏日,永远失去母亲的那个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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