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筝准备的东西惠泽了她们。
这几天天气晴朗,十几个考古系的同学列成一列,齐刷刷地“挖线”。
工人跟部队先将表层土壤挖掉,下边更为精细的“轮廓”就完全依靠这群学生苦力军了。
连续挖了三天,建筑夯土层才有个清晰的轮廓。
地标的土壤在逐层逐层挖去,每一层的工作都异常的精细。
土壤里混杂着陶土片,经过层层筛选被挪列出来。
学生们又要依据具体花纹图式进行区分,筛选完后交给负责修复工作的教授。
杨筝不是那种愿意看着学生单干的,她也加入了挖线大队,在一干人里尤其显眼。
杨筝肤白貌美大长腿,一堆男生看了都觉得章院长把杨筝点来挖土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样的人应该待在博物馆里,戴着白手套,仔细观察那些珍贵的文物。
杨筝自己到没在意什么,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教授带着他们去了俄国北部地区。白日里跟寒风做斗争,夜晚还要提防北极熊,那种条件她都过来了,害怕现在这样的不成?
旁边的男生端茶送水,怜香惜玉得不行,杨筝却痴迷刨土越刨越激动。
她的铲子大概描摹出了一道圆弧状的轮廓,从形态看应当是完整的。杨筝先用小铲浅浅地松一层土,然后换了毛刷,一点一点扫着轮廓。
包裹这枚玉琮的泥土不过两厘米,杨筝却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慢慢去除。待到露出古朴温润的表面时,杨筝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轻颤起来。
这是一枚完整的玉琮。
通体散发着温润的色泽,因为长时间封存在地下,失去了最初时明亮,多了些岁月沉淀下的古朴。
杨筝将这枚玉琮托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捧起身。
围观人群欢呼起来。
这是连日工作里最大的发现。
傍晚五点时杨筝宣布收工。
劳累的一天的同学们三三两两依靠着,搀扶着回了宿营地。
条件太艰苦了。
这是间临时运来的柜房,因为深处荒郊野岭,没有接通电路的地方,柜房里的空调完完全全是个摆设。
杨筝跟另外五个女生挤这间三四十平米大的柜子,连摆放私人物品的地方都没有。
洗漱条件还行,但是洗澡必须要走二三十里山路到远处的山村里。
即便杨筝再爱干净,也不得不等着每隔一天等待运送给养的车辆载她一程。
除了杨筝和另外一个男教授,其他四个教授住在山下酒店里,隔几天才会上山。
杨筝是带队教授,她自然不能抱怨。女生们最初群情激愤,但看到比他们更细皮冷肉,看起来更娇贵的杨教授连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直闷头干活,也就憋下了这口怨气。
一连工作了一整星期,终于可以下山休息了。
杨筝跟学生们下山时都觉得自己仿佛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回到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
小县城里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只有几个网吧,几家小超市,小旅馆。
女生们扎对去逛超市,男生们扎堆泡网吧。这要搁以前,临大的这些学霸们肯定嗤之以鼻,认为做这些的都是些考不上的混子痞子。
杨筝不可能跟男生们打交道,女生们又对她有种莫名的隔膜。
她只能孤单寂寞地窝在小旅馆里看书。
山上的那个星期,每天五点钟下工,天大概七点时会全黑下来。无聊时杨筝就打着手电筒看书。
书籍会让她暂时忘记耳边嗡嗡的蚊虫声,忘记暗夜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动物叫声。
好些人对考古工作心怀畏惧,担心会不会挖到什么僵尸,被先人诅咒。
女生们本来当做笑谈,等真的处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处在这种万籁俱寂黑灯瞎火的环境中,各种小时候听过的恐怖故事、恐怖笑谈都会随着心理作用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个敢在这种情况下熬夜。
杨筝刚实习时也是这样。后来适应了,也不会太晚睡,毕竟这种氛围对人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
久不见绚丽的灯光,杨筝立在小旅馆三楼的窗边眺望远处时竟有些失神。
考古工作点在山的背面,移动信号塔被挡住了。此刻杨筝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好似下一刻就能爆炸。
这些天里,陈念恩也在蒙头干活。她不来找杨筝,杨筝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陈念恩跟别的女生也玩不到一起,她鲜少说话,此刻也待在房间里眺望风景。
杨筝享受着晚风的清凉,耳畔有陈念恩那天难过且认真的声音:“假如我一直喜欢,你最后能被打动吗?”
杨筝从回忆中抽神,表情带着些自己都觉察不到的落寞。
修长的指节敲打着窗台,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下楼,在空旷的街道上走了两圈,然后在小旅馆的大堂里枯坐,直到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才上了楼。
第15章 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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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是居民楼改造的共四层,陈念恩和杨筝住的房间都有阳台。陈念恩住201,杨筝住301。
晚上用餐结束后,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在阳台吹风。
陈念恩背靠着栏杆,仰头看着满天繁星。
杨筝伏在栏杆上,垂首看街道上的白色塑料袋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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