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熬过下午的四节课后,宋溪浔已经连吃饭的精力都没了,眼看几个初中同学全围着那位“新生”,她在课桌上倒头就睡。
“尚迁迹...”,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会是重名吗?
不,怎么可能会有父母取出这么古怪的名字,而且这个姓氏也不常见吧。
不过妹妹不是比自己小了两岁吗,她还是下半年生的。
宋溪浔想起了很久以前,许是自己在那张生词卡上太过执着,跟妈妈叫了好几天的“迁迹”,闹到一岁多的妹妹也学会了这个错误的读音,宋溪浔觉得有趣,从那天起直接把它当成了妹妹的名字。
说起来,妹妹那时候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呢,之后也没有取新的吗…
对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小时候,白白胖胖短胳膊短腿的小孩连路都走不稳还要跟着自己跑,摔倒了也只能坐在原地哭着叫姐姐。
直到自己和妈妈离开的那天,小哭包也是扯着她的衣角忍着哭腔问姐姐要去哪里。
这些封存已久的回忆很快就拖着宋溪浔进入梦乡。
她也没能感受到那过于炽热的视线。
下课铃一响几乎是半个班都围到了后排窗边,湾宁中学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封闭式教学,对学生的仪表要求从女生不能披散头发到指甲必需一周一修都很严格,因此学生们对这位来自私立学校且直接进入一班的同班同学十分感兴趣。
在湾宁市,几乎所有家长都以考上本地的重点高中为荣,相反,隔壁市的清博中学作为从幼儿园包办到高中“一条龙服务”的私立学校,在传言中学生都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们,老师也都是只管收钱,无心教学的吉祥物。
小学还好大家都是玩玩过去的,可这学校的中考普高率也是年年创下新低,基本上都是父母砸钱直升高中部,毕竟普高说出去总比职高更有面子。
“你们初中是不是不用穿校服的啊?”旁边一个女生忍不住问道。
尚迁迹刚想开口回答,接二连叁的问题紧接着袭来。
“还可以化妆染发吗?”
“一天只有五节课吗?”
甚至还有人问男生能不能进女寝,就差没问你们学校是不是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大型娱乐场所了。
尚迁迹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不过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门边看去。
其中一个女生瞥见了她桌上成绩单上的一角,手肘顶了下旁边的男生,他不解地对上她好奇的视线,心想差生的成绩单有什么可看的,心觉无趣地离开之后,此时的人群终于出现了一人的缝隙。
尚迁迹看向像是睡过去的宋溪浔,眼神骤然冷了几分,同时抬起压着成绩单的手臂,刚才的女生惊叫一声,也不管这么做是否合适,一把抓来成绩单就读出了总分那栏的数字。
引得围观的人连连惊呼,甚至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男生也忍不住回过头,他知道那个比他高上叁十几分的天降第一名是谁了。
宋溪浔刚才就被远处的惊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正打算接着睡,此时听到这个超出自己二十多分的总分瞬间清醒了,她抬起头径直看向那人的位置。
初中叁年她没考第一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都是一两分的差距。
到底是谁?
伪装的面具出现了裂痕,她把抽屉里的成绩单揉成团紧握在手心,指甲陷在手心里留下了半月型的血痕,用力到颤抖。
亲眼捕捉到姐姐的另一面,尚迁迹满意地错开眼神,淡然地从女生手中拿回了平整的成绩单,状若无意对她说:“其实我这次语文作文有点跑题了,改卷的老师应该是酌情给分了。”
无人应答。这位“新生”在开学第一天就成功让所有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和分数。
见没人理她,尚迁迹也没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补充道:“我还没看排名,不过这次数理化都不难,差距应该很小吧?”
所有人都默契地用余光看向宋溪浔,虽然她表面上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从不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连班干部的职位都是班主任强行安排的,但是从初叁一班直升上来的同学都知道她对于自己的成绩要求有多高。
宋溪浔可以花费比别人多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即使是在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级,她也不能容忍别人在学习上超越自己。
或许对于体会过阶级差距的她而言,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她不想她的妈妈后悔那天的决定。
把纸团塞入书包,她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走出了教室,连关门声都微不可闻。
教室里静了一瞬。
刚才拿成绩单的女生第一个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唔,我可以叫你迁迹吗,你第一天来对我们学校还很陌生吧,我带你到处走走好吗?”
“可以呀,那就麻烦你了。”在宋溪浔走出教室后,尚迁迹在抽屉里把成绩单小心地对折,随后又把平整的纸张揉成纸团。
其他人的说话声盖过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叫我依缘就好了,迁迹你真好看!”姜依缘盯着尚迁迹双眼放光,心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长得这么漂亮成绩还好的人,虽然说她初中入学的时候觉得宋溪浔也很好看,不过相处到现在她只觉得她每天都是面瘫脸。
尚迁迹依旧温和地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改变,抽屉里的纸团又被随意地摊开,她重复着这几个动作,像是在完成一个庄重的仪式。
“谢谢,你也很好看。”她的音色清亮,似是还没经历变声期的童音,只是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些夸奖。
“嘿嘿,”姜依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们现在走吧,等会就要晚自习了。”没等旁边的人回话,她牵起她的手就想走。
陌生的触感贴上她的皮肤,即使穿着长袖的秋季外套,尚迁迹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恶寒,强行压下想甩开的想法,忍耐着一路走到了教学楼楼下。
“其实这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是很容易迷…”
“抱歉,我可以先回教室拿外套吗?”
听到对方语气礼貌的询问,姜依缘丝毫没有被打断的不适,在夏日黄昏下的近距离独处,她果然还是被那人过于出众的样貌弄得有些愣神,呆滞地回应道:“好…”
等到尚迁迹走上楼,姜依缘才回过神来。
咦…她刚才不是穿着外套的吗…
尚迁迹快步回到教室后,她抽了几张纸巾在手臂上快速摩擦,直到原本白皙的手臂变得通红,她才走出教室,顺便拿上抽屉里的纸团揣进兜里。
天色已经暗沉,教室里现在只有她一人。
她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在教室门口打量着这间教室。
墙角已经结了蜘蛛网,墙纸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灰白的墙体,五十几张桌椅之间的间隔勉强容一人通过,电风扇发出吱呀声,似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想到以前上初中时别人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还有干净整洁的教室,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态。
这是人能待的地方吗?上个世纪关牲畜的地方都没有这么破。
乡下就是乡下。
不过一想到刚才姐姐听到自己总分的反应,她就控制不住地感到兴奋,可惜隔得太远,没能好好欣赏姐姐的表情。
还有她离开那时候,心里指不定已经崩溃了,装什么无所谓。
没意思,还以为能看到更精彩的东西呢。
尚迁迹拿出已经皱成一团的成绩单,随意地撕成碎片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反正下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教室里没有开灯,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灰暗,只有走廊上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地照着女孩的半张脸,叁分钟前的和煦笑容早已不见,面上的神色淡漠疏离,眼底是刺骨的冷漠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