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世子眉头紧皱,只盯着那杆行云流水的笔目不转睛,待那白皙柔荑放下笔杆,吹了吹纸面再抬头望向他时,青年世子才眨了眨眼睛,好似梦醒一般。冷艳公主那好看的秀眉轻皱,不悦道:“方才我说的话,你可曾听见?”
“公主与七皇子血脉相连,为何一定要杀他?”青年世子幼时常听父亲提起夭折的兄弟姐妹,感概良多。
冷艳公主轻柔一笑,看着他的神色多是冷漠,“废了他与杀他何异?”
褚云恒缄默不语,赵環将信笺封浆,一面道:“一个废人又如何在虎狼圈里苟活?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言罢,她起身行至窗边,将信随手丢出。
昼亮的雷声中,一个黑影一闪即逝,屋内的烛火随风雨狂乱飘摇,映着赵環原本婀娜的身影如鬼怪般乱舞。褚云恒收回目光,平声道:“可臣若出手,七皇子身侧的人必定能从招式套路中认出臣来。”
冷艳公主关拢窗棂,转回身,眉眼含笑:“有赵冶为你打掩护,可保万无一失,即便有人指认,还有本公主替你遮风挡雨,无需担忧。”
青年世子缓缓闭眼,一声轻叹淹没在雷雨声中。
五月初五,赛龙舟祭河神,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据说青墨院的沈先生起了个大早,还帮着蔡大家打理了一番花圃。不消半柱香的时辰,就连隔壁夫子院的小侍童也赶来瞧了个稀奇。
“当真不去?”蔡寻忍不住有意无意的多了句嘴。
沈妉心洗净手,甩着水珠,懒洋洋道:“说了几百回,不去就是不去。”
“不去你起个大早……”老蔡头儿拍着手上的湿土,小声嘀咕。
沈妉心暗自翻了个白眼,深得小家碧玉精髓,瞧了一眼蔡寻脚边那几株不同寻常的花骨朵儿,呲牙道:“诶,这是什么花儿?之前怎的没见?”
老蔡头儿鼻孔出气,一面洗手一面道:“头发长见识短,此花名为甘星源于西域戈壁深处,喜水厌悍,旁的花一日一次浇灌,独独它一日三餐,但若泡水一夜便腐烂。四十九日花骨,四十九日开花,花开时每隔四日变换一次色彩,十株香味可延绵数里,其汁液添入香中可助人美梦,故而别名醉花。”
沈妉心听的稀奇,不由好笑道:“厌悍还长在戈壁里,岂不自寻死路?还能让人做美梦,那不就是迷魂花嘛。老蔡头儿,你种它作甚?近日入睡噩梦连连?”
毫无高人风范的无寻道人将湿手随意往衣衫下摆抹了几下,不与沈妉心计较,道:“你个小丫头懂甚,皇后娘娘生辰将近,到时由你将此花献上,陛下一高兴顺手提拔你一下,即便封个翰林院的小书小吏你也算正式登堂入室,总好过眼下空有头衔的四品司业。”
一阵暖意淌过心尖,沈妉心言不由衷的道:“旁的人仕途忐忑步步为营,怎到了您这就是顺手而为,这般容易?”
蔡寻没好气道:“旁的人本事不济,岂能与为师相提并论,不是为师吹嘘,便是做个帝师又如何?”
沈妉心还没来得及挖苦,就见春闹一路小跑而来,嘴里朗道:“先生,吕郎将已在院门候着您,您快些去吧!”而后冒失的小侍童才瞧见一旁脸色阴沉的蔡大家,脚下顿停,转身就往回跑。
沈妉心哈哈大笑,“您老若是真有那本事,何必在这小庭院里捣鼓珍奇花草,什么翰林院,中书省,徒儿想去哪儿还不是您老一句话?”说着,她朝蔡寻作揖,“多谢师父一番好意,徒儿先行一步。”
老蔡头儿撇了一眼花圃最边缘的几株甘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一句自语,“逆徒,不就是不想跟我这老头子吃酒嘛……”
马车照旧走的延平门,宋明珏古井无波的与沈妉心对面而坐,目光却始终飘向车窗。出了皇城,沈妉心主动撩起车帘,沿路的景致在少年的眼里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宛如雀跃的小鹿,宋明珏再也按耐不住惊叹连连。不愿见少年窘迫,沈妉心按下心中怜悯,随性与少年闲谈,说些她也不甚了解的崇文街,说些她也不曾去过的鱼龙集市,说些她去过几次的建康坊。少年神采奕奕的模样,让沈妉心更加心怀愧疚。吕布英在外听的分明,几次车厢内传出爽朗笑声,竟不自觉嘴角微扬。
宫里宫外都是讨生活,可过了那道十丈城墙,为何风景便截然不同?纵然如此,为何仍有人甘愿留在墙后?
“阿布,寻个近处停车,咱们步行去锦鲤湖。”
沈妉心的吩咐打断了年轻郎将的思绪,马车拐了个弯停在街角,吕布英扭头道:“先生,宋公子下车吧。”
沈妉心跳下车,一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八百里窑的高门牌坊,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自知的年轻郎将,嘴角噙笑。吕布英似有察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受惊一般立即收回了目光,道:“先生公子稍待,卑职去去就回。”
宋明珏没瞧见这一幕,仍四处张望。沈妉心不由的浮起一丝坏心眼儿,若此时宋明珏瞧见那癸阳少年从高门牌坊下走出来,不知会是什么神情?这念头刚起,沈妉心便瞧见一顶轿子从里头抬了出来,边上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婢女,再定睛一瞧,那走路带风的婢女不是翠脔是谁?
“先生在瞧什么?”宋明珏冷不丁冒了出来。
沈妉心愣了愣,记起昨日老蔡头儿的话,随即下了然,但仍心有疑虑。吕布英恰在此时折回,沈妉心忽然发问:“此时租船可还能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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