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里无所适从,环境让他感到逼仄窒息,周围人的态度总让他觉得他会成为破坏他母亲新生活的隐患,所以他宁愿回来跟父亲过落魄的生活。
后来周父家暴又出了事,周拓行妈妈收到通知过来接他,被周拓行拒绝了。僵持不下的时候,是何旭出面表示,自己会帮忙照顾周拓行,周母才勉强离开。
现在何旭又死了,他没有再坚持的理由。
何川舟不理解他。
江照林家里穷得叮当响,吃饭都成问题。王熠飞年纪小且没有监护人。如今何旭也走了,他们几个人只剩下麻烦。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留下来?
周拓行又说了很多,详细描绘他在这几天里规划出的未来,何川舟听得心不在焉。
他们高三了,再有半年就高考了。A市没有周拓行属意的大学,何川舟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她等不到人说完,开口打断了他。
周拓行。那三个字异常冰凉。
周拓行停下侃侃而谈的话语。夜的深邃与空寂在他意识中被放大,他发现这一瞬间世界空得可怕,只等何川舟做出的决定,是要填充,或是粉碎它。
何川舟声线平坦地道:我说句实话,跟你在一起,我只能看到人生有多艰难。
周拓行的心陡然凉了半截,他想阻止何川舟继续说下去,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所以请你们行行好,真的别再出现了。我想重新开始。
周拓行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分辨出她说谎的痕迹。
可是无论他怎么描绘何川舟的轮廓,每一笔,每一个线条,乃至是放沉了的呼吸,都透着冷酷的味道。
他目光凝住,声音干哑,艰涩中交织着卑微的祈求:我们不是朋友吗?
有你在我就忘不掉。我不想跟何旭一样活得那么累。何川舟用没有波动的平和语气说,你们真的让我觉得很疲惫,总是在提醒我,人生里不幸更多。我本来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周拓行低着头。不知是风忽然大了,还是他没握稳,伞被刮了出去。
雨水横在两人之间,迷离了他的表情。
何川舟没什么感情地劝说:回你妈那去吧。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我的路也我自己走。我不想跟谁相互扶持。
她说完放下扎起的裤腿,起身走了。不知道周拓行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何川舟还在回忆那天雨水的寒凉,周拓行抓起她的手,往窗外一指,控诉地道:你就是在那里,把我赶走的。
何川舟笑了下,抽回手道:不提伤心事,我以为是成年人该学会的生存法则。
周拓行说:我以为没心没肺,才是成年人该学会的生存法则。
过了会儿,他又看着何川舟说:我没学会。
何川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拉开车门下去,周拓行跟着走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跟陌生人一样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一级级上了楼梯,最后停在大门前。
何川舟回头看了他一眼,没问他想干什么,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
防盗门的锁孔有些生锈了,转了半天仍是拧不开。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旷楼道里不停回荡,还有股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垃圾水味。
感应灯早就坏了,楼梯的转角平台上只开了一个狭小的窗口,光散逸不过来。她的门前色调昏沉。
这时周拓行往前靠了过来,何川舟察觉到阴影,以为他是想帮忙,主动侧过身让出位置。
周拓行伸出手,不是握向门把,而是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揽进怀里。
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周拓行长高了,肩膀变得宽阔,手臂也很有力。可还是会把下巴搭在她肩窝里,紧贴着她的耳朵,闷声闷气地说话。
你还没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很不好。何川舟。
第25章 歧路25
周拓行原本以为, 只要时间够久,他就可以忘记何川舟这个人。
可以不痛不痒地提及这个名字, 可以轻描淡写地同别人聊起那段贫寒又艰苦的过去。
然而随着时间游走, 这个名字就仿佛扎根在他心底。从一株野草,变成了直入云霄的大树。繁复的根系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妄图表现得漫不经心时, 心脏伴随着呼吸产生的抽痛都会提醒他,这是一件多么不现实的事。
春无凄风,秋无苦雨。但那天晚上,风雨如晦,都在一夜间来。
周拓行淋在雨里, 手脚皮肤沁凉, 只有呼出的气还带着一点温热。
何川舟出现前, 他心里坚定认为, 无论何川舟对他说出多狠辣的话, 都不会是真心的。他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何川舟离开后, 他又在雨里等了半夜, 咀嚼品味着她的每一个字。想何川舟会不会见他可怜, 再下来见他, 对他表露出一丝不忍。
雨水一滴滴地沿着他的脸往下滑落,那种深切的悲凉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透彻地浸湿在雨水里。
他抬起头, 密密层层的林荫覆盖在他头顶,斜远处亮着几盏零星的灯火。
不久, 那些七零八落的灯光也在玻璃窗后一盏盏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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