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应了:嗯。
黄哥看在眼里,温声问道:害怕啊?
刘光昱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发出闷声说了个字:嗯。
正常。很多人都会在这种时候大彻大悟,毕竟船终于开到桥头了嘛。以后你要记得,不管多少个错误选项摆在面前,杀人都是最应该排除的那个。黄哥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年龄了,喜欢规劝或是安慰失意的年轻人,控制不住这张嘴说话的欲望。
找个好点的律师,在法官面前好好忏悔。不判死刑的话,狱中表现好一点,等你出来,也还
他实在很难对一个26岁的年轻人讲,坐十几年牢后,你还年轻。
黄哥临时改了个词:还不老。
刘光昱勉强笑道:谢谢。
路再长,还是要结束的。
车辆停了下来。
太阳正好升起,刚刚冒了个头。天空犹如一个灰色的调色盘上染了一抹浅黄,可惜周围的建筑挡住了日色的方向,那抹橙黄仅露出来一角。
几人没催促他进去,下车后陪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刘光昱感觉身上有点冷。脚下踩着实地,望着看守所的入口,又出现了那种恍惚的感觉。
就像是做了场很风霜凝结的梦。
他在绝壁上漫无目的地攀行,眼看着即将到顶,脚步一错,摔了下去。于是所有的岩石、山壁、日光,顷刻间化为齑粉消失,只剩下一道贯穿着阴风与黑暗的长渊,向他敞开口子。
他不知道自己醒来时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一路出神地往里走时,何川舟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许春回后来去了哪里,你想知道吗?
刘光昱木讷地转过视线,看着她没说话。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何川舟提醒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刘光昱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用力闭上,再睁开时说:想。
何川舟点头。眼底爬满血丝,眼睑下方透出一片粉底都盖不住的青紫,脸上的疲惫几乎难以掩饰,这让她的语气跟表情都显得十分寡淡。
我们翻了下档案,找到了她的死亡记录。根据各方证词的说法,许春回,她在档案里记录的名字叫徐劝惠,因为丈夫不同意收养你,加上一些平时积累的矛盾,双方爆发了很剧烈的冲突。
刘光昱停下脚步,同时侧着耳朵倾听,不敢错漏一个字。
何川舟说:袁灵芸的父亲很重男轻女,他希望许春回可以再给他生个儿子,而不是替别人养儿子。许春回拒绝了。双方交涉无果,两人选择离婚。
正好当初给她介绍的那个媒婆又联系了她,说最近认识一个男人还没结婚,想找个对象。
男方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生育,表示愿意照顾许春回,并且把你当做他亲生的孩子对待。前提是希望你可以给他养老。另外承诺可以给予五万块的彩礼费。
刘光昱嘴唇翕动,沉浸在一阵无声的喧嚣中,瞳孔都在震颤,脖颈上的青筋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怒张外凸。
她说得缓慢,似是要给刘光昱一点缓和的时间。
你那时候不到14岁,对吧?你爸已经不愿意继续养你了。他屡次威胁许春回,说要打死你,或者卖了你,让许春回给他带钱。许春回害怕了,她很想把你接过来照顾。所以听说条件后,心动地想去看看。
何川舟说着停顿,目光晦涩地瞥向对面的人。
刘光昱全身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腕,然而两只手的手指都在打颤,眼睛竭力大挣着,两腿蓄力的姿态,仿佛何川舟再说一句话,他就要在无比惊惧的威胁下夺门而逃。
何川舟舔舔嘴唇,说出个平淡的结果:路上遇到了意外。她没能再回来。
黄哥跟刘光昱一起扭过头来看她。
何川舟面沉如水,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刘光昱没敢追问是不是真的,还是黄哥接嘴说了句:挺可怜的。
好好改造,别让她失望。何川舟拍拍他的手臂,她肯定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办理完文件,再从看守所回分局还车,几人反而清醒了一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黄哥给他们说起从隔壁中队听来的八卦,一段情感极度纠葛且反转出人意料,缠绵悱恻的四角恋爱情故事。
他的人缘是最好的,老老少少都跟他聊得来,所以信息资讯很发达。何川舟笑着说他,以后退休了,肯定是老太太群里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黄哥刚说到报案人的第三个初恋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备胎原来在拿她养鱼的时候,何川舟手机又一次震了起来。
之前也有好几条信息,何川舟没来得及查看,她点出来从下方迅速扫一遍未读留言。
江照林每隔几天的按时打卡依旧在持续。
惯例是一张照片,还有几句话。
下班了。临时加了一台手术。
图片是他在回家路上拍的一朵很小的黄花。
何川舟犹豫片刻,手指左滑,还没点击删除,约好了似的,周拓行的头像跳到了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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