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问:你呢?
女人刚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再次翻涌,不知怎么就因为这两个字感到无比的酸楚,她指着自己,声音尖细地发问:我怎么了?我没做错什么呀!
她深吸一口气,又说: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
何川舟定定看着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按下关机键,然后放到餐桌边上。
保洁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木然地看着她动作。
何川舟说:我说了,我今天只是以私人的身份过来找你聊聊。你说的话我不会记录,也不会当做证词,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说一句实话。
保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地枯坐着。
何川舟握住她的手,一刹那女人有些僵硬住了。
何川舟温声细语地引导:每次陶先勇离开之后你会去打扫,你应该知道他都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保洁垂眸看着她,漫长的思索过后,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他老婆一直住在乡下,很多年没有来过A市了。
何川舟直截了当地问:你见过那个女人吗?
保洁摇头:他们走了以后才会让我过去打扫。
何川舟:谁会有那个房间的钥匙?保安有吗?
保洁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说:不,只有我跟陶先生,他可能会给那个女生。别人应该不会再有了。
何川舟收紧手上的力道,一字一句地问:她是自愿的吗?
女人舔了舔嘴唇,觉得很干,闪烁着回答说:我不知道。
何川舟:那你知道什么?
保洁艰难地说:我有几次进去打扫,卧室里的摆设都很杂乱。还有一次,保安让我悄悄带一个瓶子进去。陶先生死的时候,他冲进房间,第一时间想找的也是那种瓶子。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我说,这不会是在吸^毒吧?保安跟我说不是,只是一种口味独特的饮料,网上可以直接买到他说得很坦然,我不知道。
我跟保安真的不熟。我只知道,保安他爸爸跟陶先生小时候是死党,现在一起跟着陶先生混饭吃。
好。
何川舟站起身,拿回手机,走到门口准备出去时,又将手从门把上收了回来,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吗?
女人低下头,佝偻着背,深深看着自己的手,几乎缩成一团。
手背上还留着一点何川舟的体温。
半晌,她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偏头看向何川舟时,眼泪斜趟过脸颊直接砸在了手上。
我有一次,悄悄躲着看过。女人唇色苍白,鼻翼翕动,抽噎着道,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何川舟说:她不一定是凶手呢?
女人笑了起来,颓唐的脸上挤出一条条向下倾斜的皱纹,导致笑容看着发苦:警官,你骗人的时候,很不专业。
第9章 歧路09
何川舟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卑微、恳求、迷茫也可能种种复杂的情绪只是她基于经验判断而折射出来的情感。
何旭刚死的时候,何川舟就是这种极度不安定的状态。只是那时候的何川舟比面前的人要更冷漠、更凉薄一点。她被巨大的失望浇得透彻,茫茫然地在人生路口打转,提不起任何热情。
这种状态贯穿了她漫长的青春期,直到她高考毕业、大学结束、入职刑警队。
入队的第二年,何川舟偶然在街上遇见了一位长辈。
对方就是负责何旭案子的民警,后来又帮何川舟处理了何旭的后事,当时已经调去市局转做行政工作。
他见到何川舟,依旧很是关切,拉着她在街上寒暄。
其实整个调查期间,何川舟都没有对他展露过称得上友善的态度,倒不是讨厌他,就是有种消除不掉的疏远感。所以再见面,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问好。
对方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比量着她的身高说她长大了,又欣慰地笑道:我听市局的人说,南区分局出了个很厉害的新人,直觉敏锐观察入微,眼光甚至比一些有经验的刑警还老辣,应该就是你吧?我就说你这么聪明,很适合做警察!
何川舟说:大概不是我聪明,而是我比较了解人性。
对方夸张地后仰身形,右手摩挲着下巴,戏谑地道:上次跟我说这话的,总感觉是个反派。
何川舟默然片刻,回答他:因为人性是摇摆的。
许是她说话的样子太过认真,对方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只剩下一个极浅的笑容。
他说:那我希望,每次人性在摇摆的时候,都能遇到一个正确的人。不要走错路。
这句话十分有何旭的风格,何川舟记到了现在。
不得不说,何旭对她的影响确实渊源深长。
纵然何川舟无法跟面前的女人感同身受,却能理解她在想什么。
人们总是会用轻描淡写的方式去描述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因为生活就是那样了,累了、习惯了,这两个词足以湮灭绝大多数沸腾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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