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本来想从边上直接过去,闻言也停了下来,略过临近的几人,朝最前面的女人说:冯局,刚有事想找你。
冯局飞快道:嗯,你跟我去办公室吧。
楼道里的光线并不明亮,还有刑警队的同事偶尔拿着资料从边上借过,发觉氛围不对,好奇地回头张望两眼。
所有人的表情都被阴影蒙得晦涩难懂。
何川舟微低着头,将手伸进衣兜里,双脚却定在原地没动。
没出两秒,余光中的黑色身影果然朝她这边转了过来,陶思悦开口问道:照林说你现在是警察。我爸爸的案子,是你负责的吗?
何川舟这才第一次将视线落到她脸上,没什么避讳地打量着她。
没有化妆,脸比记忆中的要苍白一点。穿着冬天的厚重衣服,看不出太过消瘦的四肢,但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几乎没什么肉,脸颊两侧也有些病态地向里凹陷。
她面色更多是憔悴,看不出太浓郁的悲伤。不过陶思悦五官本身就有一种婉约内敛的柔弱感,眸光浅淡,看起来楚楚可怜。
多年没有见面,即便对方与过去依旧有七八分相似,再见的心情却没有何川舟想象得热烈,只有掀不起浪的陌生。
见她不说话,陶思悦又跟冯局道:我不希望她负责我爸爸的案子。
何川舟笑了,语气嘲弄地说:你以为这是哪儿?还能让你点单?要不要再出个名单供你选一选?
她边上的男人顿时怒了,跟点了火似地跳脚:你怎么说话的?你是刑警就这个态度吗?
这里是公安分局,这位是我们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冯局收起那份和颜悦色的表情时,如同截然换了一个人,严厉而不近人情,不管是什么诉求,是不是应该给个合理的理由?
男人直指何川舟的鼻尖,冷笑着道:她自己应该知道!
黄哥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在他面前这么对他领导,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何川舟的眼神与表情都没什么波动,说话的语调也是她惯常的那种淡漠:我知道,所以我确实懒得管。就是不知道陶女士知不知道。
陶思悦鼻翼不自觉翕动,脸部肌肉也略带僵硬,隐约透出一种防备的姿态。她回视着何川舟,张开嘴想回应什么,可却组织不出语言,最后眼珠转动,投向了走廊的深处。
何川舟平静阐述:你知道刑警是怎么侦查命案的吗?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查他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人。确认凶手的杀人动机,是求财还是报仇?在现代信息系统下,所有留下的痕迹都会被一一起底。说是在查凶手,也可以算是在回顾死者短暂的一生。所以,做了坏事的人,确实应该恐惧死亡。
陶思悦提起一口气,又朝她看过来。
何川舟直白地注视着她,脸上带出淡淡的笑意:恐惧一是来自于死亡本身,二是来自于人生的过往。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陶思悦仿佛能听见她在自己耳边问:
你父亲,经得起查吗?
陶思悦怔神中,低声说了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在乎。
何川舟。
冯局招了下手,率先走开。这次何川舟转了方向,跟了过去。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关上房门,冯局才问:你刚才说是有什么事吗?
何川舟道:正好想跟您说,陶先勇的这个案子还是交给黄哥负责吧。广源小区安保设施齐全,地理位置也不偏僻,凶手留下的线索其实不少,已经有大概的侦查方向。根据监控录像将相关人员排查一遍,不难侦破。我手上还有别的嫌疑人要提审,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到这个案子上。
冯局点头:也好。落个清净。
侧面的窗户开着,从何川舟的角度可以看见外面栽着的一棵香樟树,这个季节的树叶落了大半,远没有夏天茂盛。
何川舟说完话,对着那棵树莫名出了神。
冯局等了会儿,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何川舟扯扯嘴角:我在想,人活着的样子,像什么。
冯局欲言又止,靠近一步,搭着她的肩拍了拍。不等她说什么,何川舟又恢复了她坚如磐石的模样,不在意地道:开个玩笑。我先走了。
黄哥回到办公室,邵知新买好了早饭,招呼他赶紧来吃。
黄哥大步流星地过来,举起筷子先去抢邵知新碗里刚剥好的粽子,还恬不知耻地说:饿死我了。
邵知新也没介意,帮他把塑料袋的封口拆开了,放他面前去,又回头望了眼门口,问:何队呢?
跟冯局谈心去了。黄哥对他的服务很满意,不住点头,揶揄道,那么关心你何队啊?
邵知新说:没有啊。
吃了两口,邵知新又说:何队看起来挺靠谱的。
黄哥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他想这孩子成绩那么好,脑子应该不笨啊?怎么看起来不好用的样子。
摆在他眼前的事实他现在才得出结论?
你这不是废话嘛?干侦查的女刑警一共才几个?像何队那么年轻能做到这个位置,你真以为学历好,专业对口,长得漂亮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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