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己也不可能想得清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谁会怀疑到一次普通的测试头上呢?
他们只不过是参加了那个人格模型测试,简简单单地睡了一觉,拿到了一个“合格”的结果,甚至早已经彻底记不起当时究竟梦见什么了……
“我想我认识一个这样的实验体。”
庄迭说道:“他是个双相情感障碍患者,有精神分裂症的早期症状。因为怕自己在幻觉中伤害妻子和女儿,一直远远躲出去……他的一部分意识现在就在我们小队。”
不远处,闻讯赶来的严巡错愕停在墙角后。
他和催眠师昏睡的时间比庄迭两人更久,醒来后复健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就听说凌溯出了意外。
迎上严巡难以置信的恍惚视线,催眠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扶住搭档。
……他们当然也记得这样一个来访者。
因为对方总是断断续续地去咨询,不按照疗程用药,不积极配合治疗。没过多久就被严巡判定为“不适合干预”,把病历收进了反面案例的资料库里。
后来他们被困在梦里,在旅店的房间中遇到了一个黑影。
那个黑漆漆的影子拼命想要留在旅店里,会抱着一个又旧又破的布娃娃得意地给每个人看,会永远藏着家里的钥匙,会对所有想把他从旅店赶出去的人讨好地笑。
……
“但即使这样处理,依然还有一个隐患……”
总负责人低声说:“教官不肯接受修正,他还记得所有的事。”
“为了保证意识不至于崩溃,队长给自己下了暗示。”庄迭说道,“他把那些经历都催眠成了鬼故事……但这种催眠是不会真正覆盖记忆的。”
被发掘出的线索越多,那些被暗示所掩盖的记忆就会越松动。
凌溯会突发奇想,不论如何都很想带着庄迭去看那部电影,也是同样的原因。
就算庄迭没有想起这件事,没有主动提出要陪他一起去,凌溯也会在庄迭睡着之后,自己悄悄溜出医院去看那场电影。
——因为那把钥匙就明显地放在那儿。
太明显、太诱人了。
只要走过去,把钥匙捡起来,就能打开那扇门,弄清楚一直以来纠缠在潜意识深处的那些挥之不去的折磨的真相。
这就是初代茧给所有实验体划定的最终轨迹。
一旦有人彻底打破梦茧、顺利回到现实,就一定会在今晚醒来,会忍不住去看那场电影——而活着逃出噩梦的人,会遇到同样被潜意识深处莫名的直觉指引着去看电影的、事实上精神早已彻底崩溃的失败的实验体。
那场令人悸栗的恐怖实验会从虚拟世界蔓延到现实,变成一场现实中的绝望逃杀。
总负责人忽然觉得背后发寒。
他不敢想象,如果是当初的教官成功逃脱后走入这条轨迹……如果凌溯没有遇到庄迭,又被卷入这场现实中的逃杀,会发生什么。
在宋淮民的记忆里,遇到庄迭之前的凌溯,是真的可以在任何地方停下。
现实也可以,一场梦也可以。
在麻醉剂的效力昏迷过去之后,那种永恒寂静的黑暗也可以。
如果真的很累、累到已经实在不想再站起来,不想再走下去了,那么就算面前就是枪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面对着那些曾经为了泄私愤,充满怨恨地凌虐这个“姓严的最满意的实验体”的其他实验者,凌溯或许也会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很没意思。
……
“但即使是这样,初代茧依然算漏了两件事。”庄迭说。
“第一件,初代茧没有预测到你会回国。”
庄迭看向角落里的严巡:“严博士,你的大部分治疗是有效的。”
严巡苦笑了下:“庄先生,你不用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你。”庄迭认真地看着他,“机器导致的问题,用机器来治疗是最合适的——除此之外,你研发的程序,也明确提升了咨询治疗的效率。”
严巡的咨询机构有它不可否认的意义。
有许多逃离后依然在饱受困扰的实验体,会因为“下意识觉得熟悉”去他的机构咨询,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虽然无法彻底回归正常生活,但的确已经不至于那么痛苦了。
“依然非常痛苦、没办法自救的,又会触发你潜意识里的‘管理员’人格。”
“阴差阳错,你的管理员把他们那些记忆都剥离出来,困在了旅店里,变成了一团又一团黑影……”
庄迭说道:“虽然制造了大量危险的情绪垃圾,但对他们本人来说,至少是不必再被那些惨烈的回忆纠缠了。”
严巡听得张口结舌,愕然盯着庄迭。
“有道理——如果不是这样,这场电影绝不只是有一个拿枪的疯子这么简单。”
总负责人也迅速理顺了思路:“这件事还要感谢你……呃,严博士,你忽然掏出一把笤帚干什么?”
“他听见‘垃圾’就忍不住。”
催眠师搭着严巡的肩膀,把笤帚从他手里拿过来:“庄先生,你继续说。”
庄迭摇了摇头:“我说完了。”
“就说完了?”催眠师微怔,“不是还有初代茧算漏的第二件事……哦,我知道了。”
严巡最受不了地上有垃圾,其次就是别人说话只说一半。他死死拽着笤帚,蹙紧眉低声追问:“你知道什么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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