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再度森然瞥了温曦一眼,俯身与阿金耳语。
阿金神情不变,点头应下。
温曦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直觉异常不安。待到阿金掩紧门,她才面色苍白的从角落里走出来。
阿金没有说话,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握紧。
温曦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正当她忍不住想开口询问时,阿金抬起头看过来
今晚就得逃。
温曦一惊。
州哥不打算做你这笔买卖了。阿金说完这句话,起身环顾屋子一圈,面上露出思索的凝重神情。
方才州哥说他要出去一趟,最快明日才能回来,要逃就必须趁今晚。
即便阿金没说得很明白,但从他的神态,温曦也立时明白等着自己的绝对是极度可怕的事。
阿金迅速在屋内翻找起来。
他先是取出藏在床垫下的匕首,然后钻进床底找出一个用胶带缠好的小布包。门后墙角松动的砖块也被他抽出,从洞里掏出一个像是装药的纸包。
温曦怔怔看着阿金的动作,直到他走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才回过神。
别怕。阿金凝视着她,眼里透出沉着坚定的光。
温曦心头一颤。
这一刻,她被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所显露的沉稳与果敢震惊到。
那短短两个字,却陡然令她腾升无限勇气。
嗯!她扬起唇角,回馈他同样的坚定。
将所有找出的东西藏在枕头下,阿金走到窗边,悄悄拉开一条窗缝。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对面灶屋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忙进忙出。
阿金回头看了眼温曦身上的衣服,老旧的土布花衫,打杂的阿婆给她的。
他走到床边的矮柜前,俯身从里面找出一件自己的T恤。
干净的。他折成小件递给温曦,藏在衣服里。
温曦虽然个子比他高,但人是纤瘦的,倒是刚好能穿得上他宽松的衣服。
听他的话将T恤藏在布衫下用裤腰扎住,温曦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问:我该做些什么?
阿金看她一眼,嚯地转身一把将身后木桌掀翻。
**
天光渐暗,空气愈发闷湿,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傍晚过后,院子里便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黑屋里的哭闹声持续了很久,最后终于渐渐消停。
那个打了卢二的少年狠声发话:谁都不准靠近黑屋,否则后果自负。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温曦披头散发狼狈地被关进黑屋。
任凭她哭闹挣扎,也无济于事。
在所有人眼里,她的下场只会比这里每一个孩子更惨,因为她竟然胆大到意图伤人逃跑。
在这间四合院,简直异想天开。
这里每一个孩子,都曾被残忍的、恐怖的手段折磨过,他们还未来得及领略人生的美好,就已经被摧毁了稚嫩的精神世界。
所以,敢逃跑的人在他们眼中,是异类、是蠢货,是敬而远之的。
黑屋内,温曦安静坐在角落,方才哭喊得太用力,她喉咙有些干哑。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门外隐约传来声响,她警觉地绷直了身体。
门锁轻响,随后门被悄悄推开。
朦胧暮色下,一道佝偻身影出现在门口。
孩子?
屋里光线暗淡,缩在角落阴影里的温曦静静盯着走进来的身影,片刻后,弱弱应声:阿婆
蹒跚的脚步顿住,辨出位置立即加快几步走过来。
走近她跟前,打杂阿婆蹲下身,借微弱的光打量着她直摇头:孩子你受苦了!
温曦头发散乱、神情惶惶,眼睛也红肿,瞧起来像落入猎人手中挣扎无果、只能战栗等待被剥皮抽筋的弱小动物。
你这孩子,阿婆摇头,面带惋惜,为什么要做傻事呢?
温曦悲伤惶恐般垂下头。
将手里的面碗递到她跟前,阿婆劝道:来,孩子,快吃,怎么着也别饿着肚子。
犹豫了下,温曦接过碗捧在手里。
阿婆,她面露疑惑,您怎么能进来?
老婆子我就是个做活的,一把年纪能干什么?我同看守的大哥说了些好话,求他们放我进来给你送口吃的。阿婆如是答道。
温曦瞧着眼前一脸关切的老人,微微抿紧唇。
垂眸盯着手中的碗,她静默片刻,轻声问:阿婆,您这么好,为什么不帮帮那些可怜的孩子呢?
话音落下,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阿婆颤巍巍起身,拖了一张矮凳坐在她面前,抬手在腰间摸索了两下取出一个东西。
个人有个人的命。
温曦听到她苍老的声音幽幽回答。
嚓
火柴划过柴盒的声响。
对面亮起火光,她看见阿婆点燃手中的烟杆,呛鼻的烟草味钻进她鼻子。
那张布满皱纹的沧桑老脸在缭绕的烟雾与忽明忽暗的火星中,显得莫名有些诡异扭曲。
温曦脊背有些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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