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包间才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会儿的学子喊夫子都喊师父吗?
黄老爷子夹起一块小炒肉。肥瘦相间的肉一口下去,肥肉的油脂和瘦肉的筋道次第呈现,还带着青椒的清香味,裹着并不浓重的麻辣味,越嚼越香,让人迫不及待吃上一口米饭。咽下后,黄老爷子笑道:贤侄,快尝尝,这菜真是香。
看到盘中的青椒时,江楚的眉心就微微一跳。他夹起一块比较小的肉,入口嚼的第一下,才稍稍放下心来:果然不错。方才我已用到七八分了,世伯多用些吧。
黄老爷子吃了豆花后舀起一勺鲜虾芙蓉蛋。松软的蛋羹上点缀着淡红色的虾仁,正适合吃辣之后中和调味。他满意地放下勺子:我那徒弟平日里看着像个小大人,没想到竟有个完全不一样的姐姐。真不知道她从哪来的这灵巧心思,能做出这样的菜肴,江贤侄以为呢?
江楚正舀起一勺冰粉放进嘴里。已经放了一会儿了,冰粉入口只有微微的凉意,滑过嗓子的绵软,以及口中那回味许久的甜。他放下勺子,目光落在从门外走进的她身上,阳光从她的背后洒入,她抬起眼眸的时候,眸光晶亮得仿佛盛满了阳光。他轻声应和了一句:的确如此。
什么的确如此?陈苗苗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黄老爷子微微一笑:说你这菜做得好呢。这又是什么?
这道是豆腐皮包子。陈苗苗放下了一个蒸笼。随后她走到了黄老爷子左手边,放下了一盏盖着盖的瓷盅。她又捧起一盏瓷盅,踱步到江楚旁边,也放下来:这是清炖狮子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好弯腰,那句话就在江楚的耳边响起。他抬起眼帘,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她的眼睛笑得弯弯,里头像是一泓清泉,清澈见底。
一股淡淡的馨香飘来又远去,待到他回过神来,她已经俏生生地立在一旁:这狮子头可一定要趁热吃。
江楚收回目光,往桌上扫了一眼。黄老爷子的是荷叶边样式的瓷盅,玄书是白瓷盅,紫墨是青花瓷盅,而他这盏瓷盅是淡青色。揭开盖来,白雾腾起后,露出里头的真容。
汤汁是淡黄色的,十分清澈,下头还垫着一些豆芽和青菜。而汤中是一枚淡粉色的大肉圆,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那隐隐的香味却昭示了它的不寻常。用勺子去舀,第一个感觉到的是反弹的力,不用想也知道肉很筋道。微微用力,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肉馅儿并不似普通的肉丸子那样细密,却是一颗颗微小的颗粒状,咬上去颇有些嚼劲。尤其是咬到中间的时候,竟还有咔擦的脆感。
这里头那般脆的口感,莫非是莲藕?黄老爷子微微挑眉。
陈苗苗嘴角一勾:果然不愧是老爷子,这也能尝出来。
平常这狮子头里喜欢放荸荠,但没有莲藕这般清香。黄老爷子面上露出得意:只是,这狮子头瞧着怎么不似肉圆般光滑,外表倒似石榴一般。
陈苗苗嘴角的笑容加深:您老想吃尽管过来便是,何必费那工夫研究。还有一道素菜,马上就来。狮子头肉香满满的秘诀就是这石榴样的外表,因为不是剁出来的肉馅儿,而是一刀刀切出来的。就算告诉了他,他也没工夫像这样一刀刀去切不是?
吃了一半狮子头,黄老爷子又夹起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包子他吃过很多,但是不用面粉包的还是第一次见。咬下一口,香菇、竹笋、猪肉等各种东西混合成的馅儿又鲜又嫩,再加上豆腐皮独特的口感,黄老爷子吃得直摇头:紫墨,明日起晌午晚间的饭都要这边的。对了,江贤侄,这射御课可开了?
江楚也尝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地倒是差不多了,马恐要到入秋之后。
黄老爷子微微拧起眉:朝廷的银还未到?
倒也不是。江楚放下了筷子,此话说来话长,不过最早本月,最迟下月,就有些眉目了。
听江楚如此说,黄老爷子知他已经有法子了,点头道:君子六艺,虽不要他们都擅长,但也不可忽视。
陈苗苗正好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听黄老爷子继续说道:不是要他们射御达到多高的水平,至少能强身健体,不至于一场考试都撑不下来。
原是说全面发展啊,陈苗苗没了兴趣,双手捧上一只大汤碗:这是最后一道菜,名曰芳菲尽。
黄老爷子一怔:此名何解?
陈苗苗手往窗外一指:人间四月芳菲尽,您瞧,可不是如此?
黄老爷子往外一瞧,只见外头的花架上正是一片绿海。而那碗中,也是切碎的蔬菜煮成的羹。他拈须哈哈一笑:花落了可不就只剩叶子了吗?好一个芳菲尽!容与,你这个姐姐啊,难为她如何想来。
陈岩刚走到门口,忽听黄老爷子哈哈大笑,还不解发生了什么,听见又提到自己的名字,正是一头雾水:什么?
在场的人都笑了。偏陈苗苗还一本正经地转身拍拍陈岩的肩:没什么,好好招呼你师父,我先去前头忙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江楚这才收回视线。见陈岩一脸懵地走进来,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又勾了起来:她捉狭的时候,连她弟弟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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