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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之后,顾珩从燕宸殿内缓步迈出,他离开不久,燕宸殿内便传出新帝崩逝的高唱。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柱香的时间内,顾珩究竟与陆起章说了什么。
    昌泰帝在位不过三月,期间暴虐无度,多少忠臣死在他的手上。
    他死后,不入皇陵,亦无追逝。
    顾珩于侧廊上长久伫立,静默的像一尊石像。
    秦观月于廊后抱着一件顾珩惯穿的长衣步来,对意欲通报的仆从竖了竖指。
    顾珩经过这场乱战后,似乎对这些声音格外敏感,他甚至不用回身看,都能分晓来人:他一会就来了,我说过会留他一命,便不会食言。
    这一切闹剧似乎在此刻归于平寂,而众人不察之处,有一双眼睛紧紧地落在顾珩身上,这是陆起章最后安排的手笔。
    小心!
    穿云箭的响声划破了这一片寂静,贺风站在远处,本能地喊道。
    秦观月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那飞快的箭向顾珩刺去,最终却扎进了陆起戎的胸膛。
    陆起戎似一片落叶般倒下,箭矢穿破他的胸膛,鲜血浸透了他的整个衣衫。
    陆起戎替顾珩挡下了那一箭,他是含着笑倒下的。
    他安静地躺在他们二人面前,目光却只落在秦观月的身上。
    在他的视线里,秦观月的身影逐渐模糊,朦胧的意识中,他隐约间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
    秦观月在高台上翩然起舞,她洁白的耳垂上,那对耀眼的耳坠似乎预示着他们这一生羁绊的开始。
    他再一次地想回到那一夜,想做回那个澄澈的他。
    少年情谊,落花院下,陆起戎有一桩事从未告诉过秦观月,自他被驱逐后,便在那几处宅邸培植了花树。
    他不知道秦观月中意什么,便将这中原能将养活的花种了满院。雨夜里,他拖着残躯蔽花苞,饶是泥淖陷足,踉跄而倒。
    也终是混着一句月娘渡我,我渡芳华笑嗟。
    落梅与苞菊在陆起戎眼前次第绽开,他伸了伸手,仿佛看到一片金灿的路。
    月娘,我不欠你了。
    陆起戎死于这箭矢上的巨毒。
    这一天,在秦观月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哭喊,只是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她和陆起戎的故事,随着这一场暴雨的结束,也戛然而止。
    在新年的第一场落雪中,燕都迎来了新朝第一声钟响。
    新帝上位后,改国号为李,追前朝罪臣李道生为高祖,南浙大案得以昭雪,佞臣当斩,一并受冤的文臣,尽数得以追谥。
    京中高门娘子往日对新帝早有仰慕,如今新帝御极,难免要广召天下,诏选六宫。一时间,京中的首饰成衣店门槛都被各家踏破,只求能在采选上大放异彩,博得新帝青睐。
    燕宸殿中,秦观月坐在顾珩腿上,手中把着一支未沾赤墨的朱笔,在那张只立后而不择妃的诏令上轻轻勾描。
    她侧过脸,用鼻尖轻蹭了顾珩的脸颊,笑眼中浸着媚意的调笑:珩郎当真要为了我,舍去天下女子?
    顾珩笑着睨她一眼,绕过她的腰,取来案上金印,在那纸诏令上盖下帝印。
    是你自愿如此,我可没胁迫你。秦观月笑盈盈地展起那纸诏令在眼前细看,轻扭了扭腰肢,莫让那些老臣以为是我善妒,逼着你不让纳妃。
    顾珩放下金印,掌心覆在秦观月腰上,贴在她耳边道:那便他们拟了旨,与这道诏令一并颁下去,昭告天下,皇后并非善妒,只是因为天生媚骨,缠得朕无福再消受旁人,这才不设采选。
    顾珩的呼吸如羽毛般搔过秦观月的耳畔,顾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掌心亦在她腰间打转,惹得秦观月红了脸,一把推开他。
    你莫要胡说,怎么如今坐了这位子,反倒更没个正经了。
    顾珩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拂过她额角的碎发,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月娘,当日你说的那句话,如今我信了。
    哪句话?
    顾珩扣住秦观月的手,将她的每一根纤指都握在指缝间,而后紧紧握牢。
    你说有情人只要能在上元节携手走过长街,便能白头偕老。
    秦观月听见这句当初的戏言,不禁觉得恍如隔世,仿佛这句话已经很遥远了。
    当初她对顾珩还只是利用,那一夜,她用这句话哄他,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从他身边逃脱才好。
    而如今,他们并肩站在这世间的最高地,俯瞰人间百态,携手共望山河。
    她不禁环顾这四周,燕宸殿内处处透着天家威仪,她往日身为贵妃的时候分明曾经来过,然而现在看着这里,却又觉得是那样陌生。
    回想起她与顾珩的种种点滴,仿似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只有掌心传来顾珩手心冰凉的温度,才让她觉得有那么些真实。
    咱们这一生还没过一半,现在就说信了,是不是太早?
    顾珩倒也不恼,只是握着秦观月的手稍稍使了点力,另一只手则覆上她的腰身,将她往身前抱近。
    他望着窗外飘飞的细雪,轻声说道:你这一生,注定只能与我纠缠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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