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章慈安主动刷完碗筷,又到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才准备走。
“那个……你抽空和我哥聊聊吧,我有点儿害怕他出事,他一向最听你的了。”程水北无事献殷勤,主动帮章慈安拿风衣和围巾,守在门口请求道。
“嗯。”
章慈安答应,穿好风衣后自然而然地低下头。
这个动作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
章教授此举是被程水北“训练”出来的。往常出门之前,程水北总会站在玄关处替他围上围巾、打好领带,除了死去的那一天。
相同的情景让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程水北的手举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还是章慈安自己主动接过围巾替自己围上了。
“没事的,给他一点时间,多陪陪他。”
章慈安说完推开门,在出门的前一刻转身,莞尔说道:“晚安,小北。”
“晚安。”
程水北冲着关上的房门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笨蛋,昨天睡得早,半夜醒了才发现没定时发布,自罚两杯吨吨吨
章教授表面上:这女人好凶我骂不过小北你跟我回家住吧。内心:这房子我买了!
第35章 第一年(34)
睡觉之前, 程水北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有些好奇,章教授伏案研究的是十六年后的科研技术,还是高三学生的物理、数学题目。
程水北一进书房, 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好像是木香质朴,又好像是墨香清雅。
书房的架子上堆满了书籍, 有符合章状元“年龄”的作文秘籍,也有厚厚的《火灾动力学》和《燃烧学》。
程水北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亲自来接过程南, 不然他就能早一点知道念叨着“不认识”的所谓少年心底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书房布局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让他出乎意料反而是书桌。
红木的桌子上没有一丁点和科研相关的东西,案头整整齐齐地摆着笔洗、笔架、砚台和镇纸,正当中铺着一张黄纸, 上面密密麻麻抄满了经文。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这是《佛说胜佛母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程水北挪开镇纸, 下面压着的黄纸上同样写满了其他经文。《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地藏经》……
黄纸上的字迹刚刚洇干,程水北推断,桌上这篇《心经》大约就是他浇花时候章慈安写下的。
但程水北印象里, 章慈安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从不信任何神佛。
抄经, 一为静心,一为祈福。
章慈安抄这些经文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是有什么静不下来的心事,还是要为什么人祈福?
这个发现比知道章慈安和自己一样更让程水北觉得惊讶和难以接受。
人大约都是会变的吧,就像他死了以后才知道活着的意义,章慈安一定也有了什么重来的感悟。
程水北不做多想,把黄纸放回原处,将笔山上的毛笔洗刷干净挂回架子上,然后轻轻地掩上门出去了。
路过程南的卧房,程水北推开一条门缝往里看,哥哥已经在月光下安眠。小孩儿的身躯蜷缩,手指紧紧抓着枕头边不松。程水北下意识想走进去拥抱他,但心想起下午的房门紧锁,还有章慈安的那句“给他一点时间”,于是只在门口默默观望了片刻,又悄悄离开了。
尽管被人提醒过柜子里有全新的被子床单,程水北还是没有犹豫地钻进了主卧床上章慈安睡过的被褥。
他可以当面毫不留情地推开章慈安,却做不到在无人陪伴的独处的夜晚再次欺骗自己。
许是被窝里残存着章慈安的味道,父亲离开后,他度过了第一个安稳沉眠的长夜。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程水北刚迷迷糊糊地要起来,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等他走出卧房,穿戴整齐的程南已经坐在饭桌前吃恩叔带来的早饭了。
程南说过,每天一早恩叔叔就会来这里接他上学。
看着餐桌旁边的恩叔,程水北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章慈安呢?”
他问。
恩叔把保温盒里的另一半早餐摆好示意他过来一起吃。
“小慈已经去学校了,今天周五,他应该很早就回来了。”恩叔笑眯眯地说。
现实里的大户人家往往没有什么“少爷”、“小姐”的叫法,恩叔是章慈安父亲的旧友,也是从小看着章慈安长起来的,对他就有满腔蕴含在“小慈”两个字的称呼里的疼爱。
程水北因着旧时情谊,对恩叔并没有什么防备心理,顺从地坐下来拿起鸡蛋剥皮。
他说:“辛苦恩叔每天来接送程南了,以后还是我来吧,您去照顾章慈安就好。”
恩叔连连摆手:“小慈都多大了,这里离高中也就几步路远,哪儿用得着我接送。我还是喜欢小程南,没事还能陪我聊聊天,比小慈那个闷罐子好玩多了。”
恩叔一边说,一边怜爱地看着程南,眼神真挚,让程水北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我吃完了,恩叔叔,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