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阳光穿透雨帘,人们从刺骨的黎明中苏醒,抱头痛哭。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洪水退了!!太阳出来了!!”
每个人都像疯子一样大喊,一双双眼睛在枯朽的头骨里闪闪发光。
“等等!都别急!”福春山大喊:“我先去探路,看看能不能下山!”
可没人听他的,人们冲出洞口,迫不及待地拥抱阳光。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一路没有再生事端。洪水不仅退得干净,还留下了数不清的鱼和海草。鱼被潮水击晕,搁浅在岸上,人们用褥子装满鱼和海草,扛着背着下了山,心里全然没了上山时候的悲壮,反倒是多了几分重获新生的喜悦,久违的阳光唤醒了身体里沉寂许久的心跳。
人们回到镇上,镇子成了废墟,祭司们商量换一处地方重建家园,便在雨林的正上方寻了一块空地。有雨林做屏障,能抵挡一些狂风和洪水。幸存的人没时间悼念被舍弃的镇子,拿着开山刀和镰刀挖地砍树割茅草,重新建起房子来。修建之余还保留了山洞里的习惯,由祭司们在新镇子的中央生篝火、烤鱼、煮汤,人们按时排队领饭吃。
这是自从暴雨突袭后,镇上最和平的一段时光,虽然没了家、死了好多人、活下来的也个个枯瘦如柴、鸠形鹄面,但大家有数不清的鱼、有土地、有白天、有阳光、有树、有微风,有鸟叫和希望。人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盹,一起夜以继日地建房子,有人在茅屋后面开垦农田,打算种上玉米和芭蕉,阳光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累不累?我帮你吧。”
凤灵儿蹲在成小久身边。成小久正在扎着巨大的木桶,等扎好了就能多盛一些热水,让凤灵儿好好洗个澡。
“我不累,你去睡吧,等你睡醒木桶就扎好了。”
“那我陪你……”
凤灵儿揉了揉背,从下山起她的背就火辣辣的疼,像有千百只蚂蚁在背上筑窝。可能是在潮湿的山洞待太久,忽地晒了太阳,皮肤受不住。
“真不用,你快去睡!”成小久佯装恼怒,轻轻敲了敲凤灵儿的额头,哪知——
咚——
凤灵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灵儿!!!”
同一时间,婳临渊正和福春山往茅屋上搭草皮。婳临渊本想着修一个小茅屋,反正就她和婳娘两个人住,要那么大的屋子做什么?可福春山坚持在再加一层梁,多修一间里屋,两人为此争论了半天,直到福春山说多出来的屋子可以做药房,搭几层药架放草药罐子,婳临渊才默许了。
“婳祭司!!”成小久抱着凤灵儿,哭着跑来:“快看看我家灵儿……”
凤灵儿昏迷不醒、眉头紧皱,好像有什么心事困扰着她,两眼眼皮耷拉,瞳孔却转得很快,眼球比正常模样下大了一圈,好像被水泡胀过,眼眶都快装不下了,给人一种轻轻摇晃身子,眼球就会从眼眶里弹出来的错觉。婳临渊隐隐害怕,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症状。
“你先别急,去找些木鳖子和毛莨来。”
凤灵儿的背上起了红疮,先按着疮病治。
成小久不识草药,全靠婳娘带路,一连三天,婳娘带着成小久跑遍镇前镇后,把能挖的都挖了,可凤灵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昏迷不醒,背上星状的红疮日渐扩散,像首尾相连的蜈蚣趴在她背上,脸上浮出紫色的肿块。她毫无意识地张开嘴,吐得没完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
福春山吓得汗毛直竖,很少有东西能让他害怕,可凤灵儿被怪病折磨得不成人形,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蚕食了。
“不知道,你站远一点,别靠近。”
“传染的?”
“不知道……”
福春山气坏了:“那你还凑这么近!”
婳临渊把木鳖子碾碎,涂在凤灵儿的脓疮上:“我是大夫。”
僵持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成小久抱着一大捆草药,汗涔涔地跑进来。
“岛上能挖到的木鳖子都在这里了!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找!”
“你……”婳临渊停下敷药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成小久,福春山也呆住了,望着成小久说不出话。
“够不够啊?!你们说句话!”成小久大吼。
“你……你在流血……”福春山哆嗦着说。
“什么流血!”成小久急得跺脚,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微微愣了一下,抹了一把嘴——
手心一抹鲜红。
他在流鼻血。
胸口已经染红了一大片,他却毫无知觉。
“快躺下!”婳临渊扒开角落的茅草,腾了一小块干净地方,“躺下,让我看看。”
成小久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躺下,血似乎不受控制地从他鼻孔里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嘴也在流血,染得牙齿红通通的,婳临渊递给他一条棉布,他拿着捂住鼻孔,可是棉布也被染红了。
婳临渊掀开成小久的上衣,星状的红斑赫然浮现。
“……同样的症状……”
婳临渊心生一股寒意,他说不清这是什么病症,但很明显这种可怕的病症正在蔓延。
当夜,婳临渊把茅屋隔离起来,让人轮流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福春山性子烈,不喜欢被人拦着,几次要冲进屋,但都被婳临渊气急败坏地赶走。唯一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婳娘,镇上除了婳临渊,只有婳娘最懂草药,婳临渊要什么,她就去找什么,从蝉花、发痧藤、凤冠草到黑节草、鸦胆子,宓沱岛上能治疗疮病的草药,都被婳娘刨了回来。刚建好的茅屋里架起药炉,炉火日夜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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