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修沉默了,因为当初他的确就是这样算计的。
景绍辞见他不说话,便道:“怎么,不再继续狡辩了?”
晏子修低着头,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景绍辞,你应是了解我的。”
“呵,我了解你。”景绍辞觉得这句话真是讽刺到了极点,“晏子修,你总是装出一副慈悲的模样,但你却满手鲜血,你罪该万死。”
明明心脏已经痛到麻木,但他说的话还是半分不饶,“最恶心的是你竟然还能带着这些记忆来继续接近我,是我这颗棋子你用惯了,舍不得了是吗?”
景绍辞在骂他这些话时,晏子修只是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景绍辞对他说过,只要自己活着,就会爱他每一天。
没有人会比晏子修更清楚,无论是怎样的承诺都没用,只要不爱了,过往的一切就都是笑话。
因为前一世这个人也是对他满腔爱意,但却被他亲手焚成了灰烬。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困局,永远都无法挣脱。
“没有刻意接近,这是我欠你的,我想弥补你。”
晏子修挽留的声音不断颤抖着,但却被景绍辞视若无睹。
“弥补我,用什么?你的爱吗?”景绍辞发出一连串的低笑,然后用戏谑的口吻道:“晏子修,我不像你是个乞丐,只会守着那些寒酸没人要的东西。”
晏子修的双眸一片干涩,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伤心至极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如果我说,你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呢。”
他的声音很微弱,似乎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景绍辞冷笑着点头,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封王府上下两百多条人命是假的,西境三十万大军也是假的,就连你亲自下毒,让九府十四城的百姓因瘟疫而死也全都是假的。”
他狠狠掐握住晏子修的手臂,愤怒的嘶吼道:“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晏子修没有看他,只是垂着双眸道:“你忘了,我是一个道士,凭我的修为布下一个遮天幻阵,不过是覆手之间便能做到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让景绍辞产生了一丝动摇。
“如果你真的只是要为你师父报仇,那你杀了陆无尘父子就能达到目的,为什么还要对满朝忠臣下手?”他厉声质问道。
晏子修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因为我要毁掉大玹朝的国运,让陆氏一族永无翻身之日。”
洪帝当初为了长生不老,竟在师父还活着便将他剖腹取丹。
师父死了,师伯也跟着自尽了。
陆无尘的父皇和母后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那他就覆灭整个大玹朝,让他们再无苟延残喘之日。
可若有国运庇护,即便是陆无尘父子死了,天道轮回,天下之主终归还会姓陆。
无论是忠臣还是良将,皆为兴旺国运的存在,而要让一个王朝气数尽断,就必须让天下民不聊生。
但他从头至尾制造的都是假象,从未错杀过一人,甚至亲手将封王与王妃送到了西境大营。
可这一切,景绍辞都不知道。
也许后来知道了,但那时他已经死了。
“你说是幻阵,好。”景绍辞看着他,寒声道:“那你取我的心头血朝死里折磨我的时候呢,那也都是假的?”
晏子修眼中淡漠无光的道:“你的心头血我尽数撒于龙脉之上,再以我的精魄为引,降紫微帝星为你改命。”
说到这里,他第一次直视景绍辞的双眼,道:“因为天下百姓,需要像你这样的明君圣主。”
他也是现在才记起,景绍辞这通身的紫气是何处而来。
原来是在上一世,他亲手造就而成。
景绍辞看着这双自己曾经无比迷恋过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他深爱晏子修,一颗真心,足足藏了两世,哪怕忘记所有,他依然还是会爱上这个人。
可他也恨晏子修,深入骨髓,无法自赎。
前世的每一幕都像刻印在他的骨血里,无论过多久,他永远都无法释怀。
所有都是真真切切在他眼前发生的,怎么可能单凭晏子修的几句话,他就能放下所有国仇家恨。
“我差点,又被你骗了。”
听到这句话后,晏子修垂眸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划过景绍辞的右手,抬起头道:“既然你还是这般恨我,那你就动手吧。”
话音刚落,景绍辞的匕首就刺在了他的心口上,锋利的刀尖没入,鲜血很快就浸湿了晏子修的上衣。
可还没等刀柄深入,他就放下了手。
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晏子修垂眸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喃喃的问道:“还是舍不得,对吧。”
景绍辞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晏子修还要说这种话刺激他。
“你想让我亲手杀你,你不配。”
他冰冷无情的话语甚至比匕首还要锋利,不断的撕扯着晏子修的血肉。
“你只配苟活在这世上,躲在肮脏的角落里,永远得不到半分真心。”
晏子修笑着低语道:“是啊,连我都恶心我自己。”
这一瞬间,景绍辞心痛如绞,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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