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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的时候,雁塔寺兴修完毕。傅娇挪到京畿的万寿山上,新修的雁塔寺距离京城有二十多公里,她想他恐怕不能每日奔波五十公里去看她了,却没想到,他还是雷打不动地来。
    李熙和忍不住找傅娇抱怨:“父皇最近很是异常,我听紫宸殿的宫人说,他每日都要出宫,身边只带了刘瑾和几个侍卫,谁也不肯告诉我他去了什么地方。”
    傅娇沉默不语。
    李熙和担忧地说:“父皇会不会受到什么人的蛊惑,又去吃乱七八糟的药,把自己的身体糟践得一塌糊涂。”
    傅娇慢悠悠地开解他道:“你父皇已过而立,又是一国之君,他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你我看不透罢了。”
    她实在看不透,但也受够了终日惶恐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稀里糊涂下去,故事有开始,就该有结束。他们糊涂了那么多年,不该再这样糊涂下去。
    李熙和不以为然,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喃喃道:“碰上她的事,他就彻底没了理智。”
    傅娇耳力很好,即使他声音这么低,她还是全然听了进去。她别过头,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最后一章啦~~
    第104章
    这天李洵又漏夜前来雁塔寺。
    染上这个毛病已经很久了, 在军营和傅娇重逢的那天起,他便让人给她送安神茶,趁她熟睡才敢出现在她面前。
    若是她清醒着, 他一定没有勇气站在她面前。
    即使每日往返奔波几十里,他也不觉得累。夜里,他又照旧来到雁塔寺, 小沙弥迎出来,压低声音对他道:“陛下,法师已经睡了。”
    春夜真是冷, 明明已经立春了, 却还是冷得厉害, 手炉都没有一丝热气。李洵身上带着冷冽的寒意, 在客室待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意退却后,才推开傅娇的禅室门。
    他往床边看了一眼, 只见到被褥起伏的形态。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她是否背对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李洵转过身, 只见身后的傅娇僧衣芒鞋,似乎等了很久。
    傅娇拿出火折子, 点燃一盏灯, 李洵定定地看着她,正好对上她的一双眼眸。
    他连夜跑来, 面色被冻得微微泛白, 鼻尖和眼眶泛着淡淡的红。
    他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话刚到喉咙, 嗓子眼里忽然浮起一阵细微的痒意,便用拳头抵着唇咳嗽起来,一阵比一阵剧烈。
    许久后他才止住,掌心一阵黏腻,他低头看了眼,煞白的掌心一片血色。
    傅娇从桌案上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
    大抵是手冻僵了,接杯子的时候他的手十分僵硬。他垂下眼,眼睫上有细小的水珠,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一缕轻飘飘的风,无关紧要地划过她的心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娇淡淡道:“在宝兴国寺的时候。”
    “已经很久了。”
    傅娇笑笑:“我以为你要捉我回宫,但你没有,所以我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我喝两盏茶,让你看几眼也没什么要紧。”
    李洵沉默片刻,他的耳边是窗外呼啸的风声,眼眶莫名开始泛酸。
    傅娇问他:“陛下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娇娇。”他看向她的眼睛,微低下头,黑色的眸中是她清癯的身影:“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做梦都在想,但你吝啬得连我梦里也不来。”
    他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么蚀骨的感受。他自诩聪明,还是心甘情愿被那些方士所骗。
    “过去的事情再提已没有任何意义。”傅娇道。
    “过不去。”李洵的眼睛紧盯着她,她是那么瘦,身上一袭僧衣,面色清淡,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超尘之感,他眼睛不敢挪开分毫,生怕眨眼间她便要羽化而去:“我这辈子也过不去。”
    傅娇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睛干净得像一湖水:“那陛下意欲何为?是打算将我强带回宫中,如旧般严加看守,还是继续这样不清不楚地出入庵堂?”
    李洵喉结微滚,眼眸中情绪翻涌,他后悔地说:“娇娇,是我错了,从前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我永远也不会再强迫你,你宽宥我从前的过错可好?”
    静谧的禅房,有一缕月光穿过窗棱的缝隙,照出跳跃起舞的浮尘。傅娇忽的一声失笑:“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
    “当初最恨你的时候,我甚至想和你一同赴死。”傅娇的声音很平静,讲到那些惶恐不安的岁月,她的心底仿佛一潭安安静静的水:“那段时光我好像走在黑暗的浓雾里,眼前是一片漆黑,身后漫着浓雾,进无可进,退也不知道该往何处退。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睁着空荡荡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帐顶,我想若是杀了你或许就能解脱了。但我下不去手,只能徒劳地咬着牙,咬得压槽生疼。从方寸山离开后,我遇到了静安法师,她救了我,带我前往吐蕃求取经书。一路上见多了世间疾苦,人间枯骨,对你的那点恨意竟然慢慢地化散了。”
    她微微合上眼,纤长的羽睫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光芒,像是镀了一层金边。那一瞬间李洵的脑海里闪过的竟是佛殿里慈眉善目的佛像,每一根闪光的发丝都充满对人世间的悲悯。
    他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纠缠了三十年,她的呼吸都刻进了骨子里。可她变了,不只是外貌,整个人从内而外都不再是从前的傅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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