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命运便是如此, 翻云覆雨的手令人始料不及,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甚至宽慰自己,人还活着便好。
“嬷嬷不要难过,正如你所言, 或许这样对她更好,至少她活得天真快乐,再也不用受那些无端惶恐。”傅娇握着她的手轻声道。
嬷嬷苦笑, 虽然世态炎凉, 但她至少性命无虞,不该再多有所求。她道:“王妃的恩德老奴都铭记在心, 以后老奴一定会日日为你焚香祈祷。”
傅娇羞愧得无地自容, 亲自送她们前往畅春园。
傅娇怀了身孕之后很容易困倦,吃东西也总是呕吐不止, 白日里有时候她躺在贵妃榻上也会昏昏欲睡, 到了晚上就总也睡不好, 总是半夜因为呕吐醒过来。
何太医来看了说:“姑娘应该多吃点, 你身体太虚弱了,瓜果不必多吃,太过寒凉的东西应该少吃。晚上若是睡不安稳,可以喝些牛乳。”
玉菱拿纸笔仔细记下了何太医的话。何太医又精心调配了安胎药,交给留守万象宫的小徒弟之后,才离开。
到了紫宸殿,面见李洵道:“请恕微臣多言,姑娘身体不好,脉象总是不稳,恐怕是心中思虑太多,非药石可以疏解。”
李洵抬手按了按额角,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说?说了难道她思虑得就不多了?你还是想办法,让她好好安胎,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朕唯你是问。”李洵道。
何太医头越垂越低,低声道了句是,便退了出去。
李洵再到万象宫的时候,看到傅娇歪在贵妃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绒毯,长发披散下来,像是黑色的绸缎,柔顺地垂在身前。她脸色苍白,模样看上去十分憔悴。
这个孩子像个寄生的怪物,潜伏在她身体里,汲取她的精血,让她疲惫不堪。李洵看到她疲倦的模样,心里有种奇异的感受。他期待这个孩子,但也厌恶他把傅娇变成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傅娇手中拿着一支凤簪,轻轻把玩着,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
李洵走过去,从她手里取过簪子,轻轻插入她的发间,金色的流苏垂下来,在她脸侧微微晃悠。
李洵问她:“什么时候有这么支簪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傅娇纤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抚上发间的簪子,又将她拔了下来,放在掌心,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丝嘲讽的笑:“因为不是我的,这是你新婚之夜赠给茵茵的发簪,你都忘了?”
李洵叹息一声:“我为何要记得她的事情?”
傅娇面无表情,叹了口气,她知道李洵有多无耻,这个问题纠结下去毫无意义。
她道:“何太医说我晚上睡不好,对孩子无益。你给我些香料,我想合几味香。”
李洵听到她的话,撑起上半身,掰过她的肩膀亲吻她:“你从小就很聪明,做什么事情只要你肯下功夫就能做得很好,你知道很多的香方子,可以杀人于无形。对吧?”
傅娇痛苦地闭上眼睛,呼吸都变得凝滞,她蜷着身子,被他强行揽在怀里,却半分动弹不得。
“你休想动他分毫。”李洵冷淡地说。
傅娇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阴冷气,心中又是一阵难忍的憎恶,腹中像是有一只手翻来覆去地搅,她没忍住,扶着床沿呕吐。
玉菱就在次间,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忙招呼宫人端着热水和盥洗用具走了进去。
李洵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吐完了之后,才皱着眉看她:“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玉菱道:“何太医说姑娘身子孱弱,况且母亲怀孩子本来就辛苦。”
“娇娇。”李洵轻唤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
傅娇的颤抖还没有停止下来,玉菱悄悄瞥了李洵一眼,发现他面上竟有一丝懊悔。
傅娇的手指紧紧地抠着床沿:“你别把我关在万象宫,我要出去走动。”
李洵无奈地说:“让人跟你一起,你想去哪里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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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耶律隆齐的腿伤突然犯了,辽国使臣团一直住在京城。
他们在京城行事高调,时常聚众闹事,让京兆府尹十分头疼。但他们来自蛮夷之地,和京城受到的礼仪教化不一样,行事鲁莽偏激,时时在京城闹出动静。
京兆府尹恨不得让太医住在使臣团里,让耶律隆齐早日康复,好带着使臣团早点滚出京城。
经过太医的精心调养,耶律隆齐的腿疾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最终定在十一月底离京返辽。
“这群蛮夷终于要离开了,宁兰说她夫君终于可以好好松一口气。”李知絮跟傅娇闲聊的时候说起辽国使臣团,也是愁容满面。
傅娇沉寂的脸有了些许表情,她轻轻地端起手边的盏子,凑在唇边喝了一口,问道:“离去之前会有践行宴吗?”
“这次议和辽国割了八座城池,三百公里土地给大魏,并约定在三年之内将贡五千匹宝马,皇兄对他们议和的诚意很满意,所以格外开恩,给他们准备了践行宴。”李知絮轻嗤了声:“皇兄真是给他们长脸,就他们这群蛮子,也配?照我说,还是得像你长兄,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让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傅娇抬手轻轻抚了抚发间的簪子,低头未语。
李洵为辽国使臣团准备的践行宴定在慧园,只需稍稍打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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