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倒是在理,傅正和此前也想过,只是她的婚事一直未定,他们没办法放心回去。
傅正和说:“我和你祖母想的是先将你婚事定下来,回到洛邑乡下,都是些粗陋匹夫,找不到合适的人。”
傅娇却说不:“匹夫也有匹夫的好,没了大世家的规矩,或许还能活得快意些。祖父三朝为臣,历经宦海风云,我们家已富贵登极,我也不想您老了还为我的事情操心。”
傅娇所说,何曾不是傅正和所想,他历经三朝,儿子早亡,孙子远在北地,傅家满门分崩离析,他对这个小孙女再无别的盼念,只希望她能安然过完此生。
这也是他一直不愿傅娇嫁与李洵的原因。
此前李洵过府傅正和便猜想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傅娇主动提出回洛邑,更加证实他的猜测,他问傅娇:“你和太子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傅娇脸色微变,看向祖父,只道:“我和殿下自小就是玩伴,关系比别人好一些,只不过现在大了,自然不能像小的时候常来常往了。”
这话竟是将两人的过往抹杀干净了。
傅正和想到李洵,微微蹙眉,问:“你不想嫁太子了?”
傅娇想都不想就回答:“不想。”
傅正和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又道:“前段时间太子殿下登门造访,说要娶你为太子妃。”
“阿爷答应了?”傅娇目光略带惊恐地看向傅正和。
傅正和摇头说没有:“娇娇,我不想你嫁给太子殿下,你应该知道的,天家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一家已经富贵至极,不需要太子妃皇后的头衔为家族增光添彩,阿爷也是希望你能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傅娇说知道,眼含感恩地看向傅正和,对上阿爷那双沉着冷静的眼,他目光中的慈爱令她心中一暖。
这些日子来她一个好觉也没睡上,不管是梦中的李洵,还是现实中的李洵,都让她寝食难安。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幸阿爷和祖母同她想到一处,一家人都只想过平淡安然的日子。
只要离开京城回到洛邑就好了,远离是是非非,到时候找个贴心的男子,不必多有本事,只要顾家、待她和阿爷祖母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
想到此,傅娇唇角微微一勾,不经意露出一抹会心笑意:“我都听阿爷的。”
*
李洵十余日就到了苏州。
苏杭两地的官员没把这位辅政一年多的太子放在眼里。皇上仁政已久,做事谨慎有余,果伐不足,总是思前想后,顾虑颇多,因此留下苏杭两地官员贪墨的大隐患。
他们远离京城,以前只听说过李洵的名声,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他们又有何惧?
可李洵到了之后,却全然不似当今圣上那柔软的性子,大开大合绑了两地府衙共七十余日,昼夜不歇地审理案件。
起初他们只当李洵是做样子吓唬他们,态度懒散极不配合。李洵也不是软性子,亲自坐镇中枢,在牢里陪审,高强度的轮番逼供、审问下,铁人的精神也崩溃了。
过了三五天,撑不住的开始松口。
只要起了口子一切都好办了,寻着口子一路追查下去,没多久一切都水落石出。
以两江总督苏胜为首的一众官员通通落马。
李洵当场发落苏胜抄家斩首,以儆效尤。
抄家那天李洵亲自带兵围了总督府。
总督府外的长街入夜时分祥和宁静,马蹄从长街踏过打破岑寂,令长街倏地活络过来。
百姓在路上走着,看到街上杀神一般训练有素地士兵统一穿着玄色圆领窄袖锦袍,腰上别着金色宽刀,个个宽肩劲腰,比两江府衙的酒囊饭袋不知强出多少,他们身形利落地往总督府疾驰而去,吓得纷纷避到道旁。
还有的人早早躺下了,听到马蹄,以为起了兵变,战战兢兢起床披着外衣跑到门口趴在门缝上看,窥得领头人宛如天神般的容颜,脸色如冰,一脸肃杀,与生俱来的气场令他们不敢直窥天颜。
李洵的人把苏府团团围住,偌大的总督府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苏家的人早就乱做一团,李洵下马的时候,听到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叫喊声。
“殿下,四个门都已经守了人。”
李洵冷着脸,利落地抬了下手:“苏胜任两江总督八年,荼毒两江百姓甚久,今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府里贪墨来的钱财全都挖出来。”
兵士齐齐抱拳:“是!”
如狼似虎的兵士冲进苏府,分为几波包抄过去,进入后院将苏府女眷驱赶出来。
养在内宅的人云里雾里,被突然闯入的兵士吓得惊慌失措,什么尊严体面统统没了。
他们跟着李洵出生入死,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推推搡搡把人推到中堂。内宅女眷何曾见过这般如狼似虎的兵士,不知所措之下,纷纷抱作一团哭天抢地起来。
苏家幺女才十六岁,在父母的呵护下安然长到如花般的年纪,看到这阵仗吓得泪珠如雨,躲在母亲身后泣不成声:“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是来审你父亲的。”苏夫人声音颤抖着说。
小女儿不明所以:“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苏夫人搂着小女儿,眼泪簌簌而落,丈夫当官这么多年,走到抄家这一步,内眷的结局清晰可见,未成年的流放,成年了的大多都充为官妓,沦为权贵掌中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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