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堂燕在旁等了好久,终于可以“偷”回自己的书。
“常先生,那个……”她从外套口袋摸出记账的小本,思索如何开口要钱。
“嗯,你回去吧。”
“……”
常鸣的逐客令推翻她辛苦准备到一半的台词。
常鸣抬头,“不懂路吗?”
蔡堂燕思路被他带跑,抬头望这外表光鲜内里狰狞的房子,配上常鸣现在的颓败,就跟狗窝边一块被啃了一口的旧骨头一样,寒碜极了。
“你……住这里吗?”
常鸣终于从无解的分析里清醒,意识到火烧眉毛的问题。这房子,住了怕是夜不能寐的吧,就跟钻进怪兽的肚子一般。
他抬头,说:“不然呢,住你那?”
明明烦恼着,这人眉头一皱,偏偏生出些幽怨的意味,好似天下最可怜之人莫过于他。
“不是,不是。”蔡堂燕忙说,怕慢了一步就被占便宜似的,“那……住院的……钱……”
常鸣很快接话,“我现在没钱,没现金。要不你列张单给我,我准备好你过后来拿。”
真是谈钱伤感情,像他们这种没感情还交流有障碍的,伤神。常鸣现在跟当初给她一万现金的男人差之千里,蔡堂燕也没办法,“我还没算好……也不算多,不够一万块。”
“那等你算好再来,我不会赖账的。”
也只能这样了,蔡堂燕多看他几眼,跟这样就能给他多上几层良心束缚,让他不可食言。
“那……常先生,再见。祝你早日康复。”
蔡堂燕犹犹豫豫走出栅栏门,剩下常鸣和一盆行李,鲜艳地杵在门口。
走了?常鸣伸长脖子。一、二、三……数到十,真走了?
赌注押错!没良心的!
怎么能期望一个护工能收留自己,没有售后服务比商品价格还昂贵的道理。常鸣这房子得重新粉刷,家具能刮洗的刮洗,不能的就得换了,比如被开膛破肚的沙发——妈的,这群变态——没个一两个月搞不定,围峰山工地上留有一间他的活动房,但他假肢还没做好,这样子过去无疑威风扫地。父母那边不能去,他和常锦临常年不合,纯粹找气受,他妈妈范小苑只活在自己的仙女国里,多数时候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王琢和谢雨柏那……算了,常鸣看明白了,根本不是地方问题,而是他这条腿的障碍,只要克服这卑怯心理,全世界他妈的没他不能去的地方。
常鸣打算让属下老袁帮忙租个房子临时过渡,一个人就一个人,顶多辛苦点,再不行喊胡嫂。
前面传来脚步声。
常鸣讶然,哟,人回来了,外面还停了辆的士,敢情是去叫车来着?
蔡堂燕居高临下望着他,神色却半点不倨傲,“常先生,我的手机……还在你那。”
常鸣:“……”
常鸣欠身从裤兜里掏出裂屏的手机,捻着一角递出去。
蔡堂燕要接时,他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身份证,连酒店也住不了!
手机于是忽地转回来,蔡堂燕抓了个空,手突兀地垂在半空。
“常先生……我要走了啊……”你把手机还给我。
常鸣罔若未闻把手机兜好,说:“你住哪里?”
“啊?”
“嗯。”
“……”蔡堂燕怕误会了尴尬,装傻愣愣看着他。
常鸣叹了口气,说:“我房子现在住不了。”
蔡堂燕说:“挺可惜的。”
常鸣语气硬起来,“蔡小堂,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常鸣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在甲方面前可以点头哈腰,一面对蔡堂燕一身臭脾气管也管不住。在两人的关系里,他一直是俯视那一个,脊梁骨弯不了。此时他尚未意识到并非蔡堂燕软弱,不过是纵容他罢了。
蔡堂燕仍然怕会错意,像常鸣这种一身本事的人怎么会无家可归。
“你要……去我那吗?”
她提出疑问,可话里有歧义,常鸣当是邀请了,就那么定定看着她。半月来,这死鸭子嘴硬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可是……”常鸣危险地眯起眼睛,蔡堂燕识趣地改口,“好吧。”
司机在外面摁了一声喇叭催人了。司机还是刚才那个,这边相对偏僻,他不愿空车回,等了一会就把蔡堂燕等到了。
“走吧。”蔡堂燕过去抱起行李。常鸣把门锁上,拄着拐杖跟出来。
呵呵。司机笑了一声。
“我住的地方有点小,只有一房一厅……”蔡堂燕在车上给常鸣做心理建设,“小区也有点旧。”
常鸣随着车子颠簸时微微摆动,像古人吟诗摇头晃脑。
他说:“能住就行。”怕是她的理解中他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等两人来到楼下,常鸣望着这栋五层楼梯房又沉默了。
蔡堂燕以为他觉得破烂,开解道:“外面是旧了点,还是能住人的……”
常鸣说:“几楼?”
蔡堂燕终于抓到了重点,“……顶楼。”
常鸣不再作任何评论,简简单单一个“走吧”透着穷途末路的苍凉。
此时下午一时许,多数人家在午休,楼梯静悄悄的,连房东太太家也关了门。
常鸣先抬右腿,重心和腋拐再跟着上去,这么一阶一阶把自己往上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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