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口吻公式,“对不起,我们没权利做这样的承诺。”
蔡堂燕沉默起来,像要下决心吐露实情或者一藏到底。
“口渴吗?水是不是凉了?我给你添点?”民警招手要喊另外一个。
“我……我看到了。”
民警手势停下,“看到什么了?”
“那几个人……”
“几个?在干什么?”
“记不得了,四五个吧……”
“那几个人在干什么?”
“打人……”
“什么时候?”
“下班回家……”
民警冷笑,“你那时怎么没想到报警?”
蔡堂燕头越来越低,手心全是凉汗。
“怕……”
“报警你怕什么,连警察都不相信?然后大清早良心发现了回去看看?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目击证人胆小怕事不敢站出来,很多案子都成了无头案——”
民警越说越激动,被做笔录的同事拦了一下,才不得不转回正题。
剩下的问题,蔡堂燕有问必答,不敢撒谎,从派出所出来,她浑身被冷汗浸透,直打寒颤。
民警要回医院与常鸣确认细节,顺带把蔡堂燕捎回去,她一路无话,到了也在走廊上站着,显得无所事事,又不知所措,好在医院里许多人自顾不暇,没什么人留意到她。
民警展开笔记本,说:“据目击群众反映,打你的应该有四五个人,会说宾南话,目前还在继续走访排查。”又说了常鸣家失窃一案,监控被人挂气球挡住,大门没有撬开迹象,有很大可能两件案子属于同一伙人作案。
常鸣早这么怀疑,焦点落在另外地方:“有目击群众没人给报警?”
民警嘿地一笑,“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常鸣自认倒霉。
“宾南人?”
民警说可能,问他有什么想法,常鸣说:“巧了,我也可能在宾南有仇家。”于是告诉民警宾南的围峰山工程石凯旋坠楼致残一事。
民警问:“你觉得是坠楼者家属想报复你?”
“他们连我的假肢也不放过,的确像这些山野悍农做得出来的事。”提起那根假肢,常鸣恨得眼红,“不过能避开监控闯进我家,不像是一群悍匪能有的聪明,而且他们目标应该只是钱,没必要把我家喷得一团糟,像某种原始部落的祭祀仪式一样。”
常鸣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民警显然不那么开心,官僚主义作祟,对方太聪明便显得自己无能、不作为。民警只低头记录信息,最后抛出让他等消息的安慰,别好签字笔走了。
已经到了午后,蔡堂燕端了水进来,常鸣左手闲着,也就自己擦脸。
移开毛巾发现蔡堂燕看着他,她指指内眼角,“这还有……”
常鸣:“……”抹了几下没中。
蔡堂燕说:“我来帮你吧。”
毛巾盖脸上,蔡堂燕往他眼窝轻捻,顺便又擦了鼻子。
常鸣在毛巾底下含糊,“你清点,别跟擤鼻涕一样。”
“轻点哪擦得干净……”
“我很脏吗?”
蔡堂燕:“……”
常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好久才发现是她这次没有喊“常先生”,这就好像一方地板的瓷砖贴少了一块。
常鸣问:“蔡小堂,你哪儿的人?”
她弯腰拧毛巾,“宾南。”
“那你一定很熟悉围峰山吧?”
“还成。”
“那里风景区升级开发,一年多以前修了一座庙。”
“听说过。”
“有个工人从脚架上失足摔下,残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睛,试图读懂对方眼里深意似的。
“……你吗?”
常鸣接过毛巾擦拭脖颈,似笑非笑:“我像做泥水工的。”
“哦。”
常鸣说:“石凯旋懂不懂?”
“一个村的。”看他像等待她说下去,蔡堂燕便继续,“初中毕业就没什么联系了,他打工去,我去念了高中。”
常鸣动作变慢,一瞬不瞬盯着她,然而蔡堂燕低垂双眼,“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蔡堂燕倒了水后说。刚才的民警说对了,她的确是良心发现才回去的,也是良心发现才留在这里。面对自己内心是件困难的事,尤其当它并不纯洁无暇,它上面每一颗黑斑都是邪恶的映射。她怕常鸣发现,令她难堪。
那边没什么对话的欲望,常鸣看出来了,她的少言叠加上他的,沉默被扩大一倍,氛围丧气极了。
常鸣欠了欠身,说:“我腰有点疼。”
“哪?”
他左手随意在后腰点了点,“这。”
“有伤吗?”
“不知道。”
“我给你看看?”
常鸣把背转向她,撩开衣服。
蔡堂燕检查他刚点过的地方,并未有淤青,用手轻轻摁了摁,“这里吗?”
她的手刚泡过热水,有点温热,挺舒服,常鸣可以清晰感觉到她的指腹,甚至觉得可以猜对她用几根手指。常鸣数日的困顿瞬时让到一边,现在只有捉弄她的小心思。
“下去点。”
三点练成一线的暖和触感往下,像摸他脊椎的走向。
“这里吗?”又按了按,“没淤青啊。是不是坐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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