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认识房景延, 则是在她九岁那年。
房景延比周采意年长两岁, 是巡盐御史房台雨的独子。他年少聪慧, 崔鸣剑几次夸赞他有修仙的天赋, 房御史大喜过望, 也不问儿子的意见, 便将房景延送进明夷宗学剑。然而房景延志不在此, 他更想像他父亲一样,将来学有所成,成为一名官员为国效力。进了明夷宗后,房景延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被学堂的师父训斥。
随着年岁增长,周采意逐渐表现出她惊人的修行天赋, 练剑晚课结束得一日比一日迟,时常忘记吃饭。但她尚未完全辟谷, 饿得久了难免胃疼。崔鸣剑嘱咐后厨每日留一些食物给周采意, 她饿了自然会吃。
那一夜周采意结束晚课, 去厨房取她的夜宵。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哗啦”一声,是竹篓打翻的动静。周采意刚开始还以为是老鼠,但侧耳细听,里面又夹杂了人慌乱的脚步声。
“谁在那里?”
没有人应答。
“不回答的话我就当是贼,刺死勿论。”
还是没有人回答。周采意拔出长剑,银白的剑身反射月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等一下!不要冲动!”
隐在窗下的黑影动了动,满脸通红的少年抱着菜盘走了出来,嘴上还沾着酱油渍。周采意看向对方怀中被舔得一干二净的盘子,她的夜宵已经完全进了对方的肚子。
这是房景延和周采意第一次相遇。那一天房景延被七剑堂师父罚不许吃晚饭,他半夜饿得发慌睡不着,偷偷潜进厨房里看有没有食物,结果吃掉了周采意的晚饭。周采意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冥冥之中早有预兆。她和房景延不会有好结果,曾经属于她的东西,永远会被别人占去。
房景延在明夷宗当了半年刺头,崔鸣剑终于注意到这个他曾经十分看好的孩子。他与房景延谈过一次话后找来房台雨,委婉地劝房御史尊重孩子的意见,而不是勉强房景延修仙。房景延得以成功离开明夷宗,回到家里继续做他的富贵公子。
即便房景延已不再是明夷宗弟子,他和周采意之间的书信往来却从未断过。周采意偶尔会抱怨身为大师姐要挑太重的担子,房景延也会说起朝廷中的党派争竞。故人情谊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我十五岁的及笄生日,师父为我大办宴席,问我可有什么想请的朋友。我特地下了请帖,请房景延来明夷宗做客。他回信说摄政王赈灾南巡,那天他家要接驾,恐怕赶不过来,我不用等他了。当时我有一点点难过,但也只有一点点。”
周采意回忆着往事,眼神悠远,唇角还带着微微笑意。
“但他还是赶到了,不是吗?”燕月生揣度周采意的表情。
“他确实赶到了。”周采意表情忽然冷下去,原本的柔情恍如昙花一现,“但他却不是一个人。”
他还带了一只猫。
房景延赶到明夷宗时,席上客人早已酒足饭饱,三三两两散去了。周采意辞了师父出来,久违地想偷会儿懒,在后山散步。刚走到外墙下,一个黑黝黝的影子“砰”的从墙上跳了下来。周采意不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反手拔出剑,便要将敌人的头割下来。
“是我。”锦衣青年急忙举起手投降。
“景延?”周采意认出房景延的脸,及时收手,“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翻墙,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还没看清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动手,你也是一点都没变。”房景延直起身。数月未见,他比先前又长高了一些。周采意站在他面前,陡然觉出一种压迫感,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的新奇感觉。
“你还是变了一点的。”她认真地说,“你长高了。”
房景延没料到她突然改了口风。他定定地看着周采意,过一会儿笑起来。
“我们的少宗主也变了,变漂亮了。”
他声音比起少年时低沉许多,周采意只觉得有一片羽毛在给耳朵挠痒痒,脸“腾”的热了起来。好在后院墙上树影摇晃,遮住了月光,房景延没有察觉到周采意的异样。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猫,小心翼翼地举到周采意的面前。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喜欢吗?”
“你确定要拿一只快死的山猫当我的及笄礼物?”周采意扫一眼便看出这只猫的不对劲,“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房景延。”
“好吧,果然瞒不过你。它是我在来的路上捡到的,似乎被过路的马车碾断了腿。我看它还有气,顺手抱过来了。”房景延没趣地摸了摸山猫的脑袋,“或许你愿意用救它来换另一件礼物?”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为了礼物才会选择救它。没你这样埋汰人的。”周采意狠狠地踩了房景延一脚,趁他呼痛的时候将猫从他怀里报过来。山猫奄奄一息地“喵”一声,鲜血染红了周采意的黄衣。
“只是腿折了,里面可能有瘀血,内脏没什么问题。”周采意摸了一遭便知端的,“随我进屋吧,我屋里有以前用的伤药。如果运气好,大概养几天便能痊愈。”
“那就把它寄养在你这里好了,说起来,你还算它半个救命恩人呢。”房景延随口说道,“也许它哪天就会变成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要你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
周采意不喜欢这种玩笑话:“她是个女孩,怎么变成公子?我看你才是应该小心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