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宋公子并不是有意要害城主,”抬着箱笼的家丁试探,“又或许动手的根本不是宋公子。倘若一切只是误会,待宋公子回来,见大小姐烧了他的屋子,可要如何是好?”
“误会?”颜令仪重复一遍,眼中寒光一闪,“我倒也希望是误会,可若当真和他毫无干系,我爹去世,他为何面都不敢露,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他不仁在先,也休怪我不义。”
“如果我真的错怪了他,等他回来,我再向他赔不是。如果没有错怪,烧了又有何妨?”
她见众人举动间都有些犹豫,劈手从他们手中躲过火把,往干柴堆上一扔。火苗顺着土墙舔舐而上,逐渐吞没整间院落。颜令仪将木箱扔进火里,眼睁睁看着曾经花费众多心血做出的物件在火中化为灰烬。
热浪裹挟尘灰扑面而来,灼干了颜令仪眼中薄薄一层泪水。
凌霄殿终年为云雾笼罩,天界之主昊天总是在这里和天庭神官议事。天神敬畏天帝,因为他生来便是神主。没有人能猜到昊天真正的心思,但也无人敢问。
除了他的妻子伏羲氏华阳。
天帝娶了青帝之女华阳为天后一事,一直令天庭众神颇为不解。昊天原是为了平定神族混战诞生的万神之王,没有欲望没有人格,没有道理想要娶一位妻子。但他既然这么做了,天庭众神作为他的下属,也不敢置喙。只是私下议论起来,众神皆认为昊天已经不复原先的那般至公无私。
他有了人格,有了私欲,不再是无欲无求的天生神主。
凌霄殿后,昊天站在池塘旁,俯视着天后华阳养的九尾金鱼。一旁跪在地上回禀事务的,正是北斗的武曲星君。
“你是说,明渊终于在人前现身了?”
“正是。”武曲恭敬回道。
“他隐忍了十五年,怎么忽然忍不住了?”昊天沉吟,“这不是他的风格,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意思是?”
“是不是你们露出了马脚,让明渊发现了?”
这句话中带有责备的意思,武曲星君急忙为自己分辩:“属下素来谨慎,陛下是知道的。一年前刺杀失败后,属下还没找到下一次机会,青阳少君没道理发现是我们动的手脚。”
“如果不是你们,就是其他人了。”昊天若有所思,“难道妖族也想来插一手?”
北斗武曲奉昊天之命,暗中刺杀南斗司命转世。然而青阳少君明渊一直在燕月生身边看护,实难下手。于是他故意放出消息,说睿郡主燕月生是天界神君转世,想借刀杀人,至今未能成功。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妖族之主应当是被司命的传说所惑,想从燕月生身上得到神器。恐怕这些日子妖族追得太紧,青阳少君担心在暗处护不住司命转世,终于选择现身震慑敌人。”
“妖族也知道乾坤笔的事了?”昊天骤然转身,“这也是你说出去的?”
三界能称作神器的笔只有三支:冥府阴司的判官笔,北斗文曲的文昌笔,和南斗司命的乾坤笔。前两支笔皆是与职位捆绑,为担任判官文曲一职的神君所有,唯有乾坤笔与众不同,要格外挑剔些。正是因为燕月生使得乾坤笔认主,昊天才会破例点了这么一介微末小妖担任南斗司命一职。
不是燕月生选择了乾坤笔,而是乾坤笔选择了燕月生。
神器认主,与灵魂捆绑,不以燕月生身份变换而转移。即便昊天再点一位新的神君成为南斗司命,乾坤笔也不会改换门庭背弃旧主。如果昊天杀了司命使燕月生魂飞魄散,乾坤笔便会继续沉睡,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会被它下一任主人唤醒。
昊天舍不得失去乾坤笔的力量,这才是他一开始没有杀死燕月生,而是将她贬入凡尘消磨记忆和自我的原因。
“属下不敢多嘴,只是妖族生性狡诈,天界也并非铁板一块,知道司命有乾坤笔的大有人在,难免会走漏消息。属下听值日星官说,妖族和破军转世做了交易,只要燕月生,说是妖皇的意思。属下思来想去,司命转世身上唯一值得妖族觊觎的东西,也只有乾坤笔了。”
“妖皇?”昊天若有所思,“说起来,我竟不知道这妖族之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倒先看上了我天界的神器,实在是胆大妄为。”
“这也难怪。据说即便是在妖族中,也只有七大君知道妖皇的真实身份,其余小妖一概不知。属下在下界悉心寻访,至今未能找到他的踪迹。”
“你就没有去冥府查查命簿?”
“自然查了,可是毫无记录,这很反常。”
昊天不语,良久方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武曲正要拜退,忽然又听到昊天的声音:“司命转世如今恨上了破军,如果你不能在司命动手之前杀掉她,破军此生恐怕不能回到天庭,你应当知道后果。”
武曲喉间一紧:“属下明白。”
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各自同气连枝。南斗星君偏心司命,北斗自然更偏心破军。破军前世为司命所杀,本该神魂消散,如今得到机会在人间托生,已属侥幸,武曲绝不会允许此事另生枝节。
“我一定会杀了她,为破军报仇。”武曲恭敬行礼,“陛下请放心。”
“那就好。”
北斗武曲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一直在殿中偷听的天后从门后走出来:“陛下当真想要救破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