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生此言一出,颜广闻脸色微变,急忙探手去怀中,一摸才发现怀中空空,芥子镯早已不知去向,甚至怀中原有的几个药瓶也不见了。
“好利落的手脚,我竟然半分没发觉。”颜广闻声音彻底冰寒下去,“睿郡主这是要威胁我?我最恨威胁我的人。”
“巧了,我也是。”燕月生言笑晏晏,“我以为颜城主方才威胁我的时候便该想到这一点。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
燕月生话未说完,颜广闻忽然伸出手,虚虚一握。控鹤擒龙功一出,原本宋阙丢弃在地上的长剑一跃而起,滑入颜广闻掌中!颜广闻更不思索,直接仗剑向燕月生脸上刺来。
“爹!”颜令仪失声叫道。
和阿青不同,颜广闻动作速度太快了。燕月生只觉如刀锋般锐利的杀机扑面而来,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她仓促间闪到一边,两指夹住颜广闻的剑尖。
剑锋割裂了燕月生的手指,殷红的血顺着手掌流出,忽然化成无数血红绳索,将长剑捆得严严实实,无法继续伤人。颜广闻之前在屋顶上没有看仔细,如今相隔数尺,越发觉出燕月生这招和妖界的减字百花诀极为相像。他心中疑惑,却没时间问出口,直接腾出左手掐住燕月生的脖子。
而燕月生也不甘示弱,她手指紧紧地抠进颜广闻的胳膊里,无数条绳子直扑而出,将颜广闻紧紧捆了起来。
颜广闻手掌收拢,掐得燕月生面色由白转红再转紫。绳索收缩,勒进颜广闻的肉里,一寸寸割出了血。燕月生意识渐渐淡去,但绳子越收越紧,颜广闻面色发青,额上青筋直冒。颜令仪看了害怕,拿剑来割绳子,然而割断一道便会又爬出两道绳子,收拢的速度比割断之前更快!
颜广闻被勒得眼球开始突出,颜令仪害怕得眼泪直掉,忍不住哭喊道:“爹,你先放手吧!有什么话好好商量不行吗?”
“杀了她!”颜广闻的声音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来,“快!”
颜广闻父女对话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燕月生听不分明。窒息的痛苦席卷她全身,以致燕月生使不上劲来挣脱颜广闻的束缚。视野中的一切都在黯淡下去,黯淡到极致之后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无数场景在燕月生眼前走马灯般闪过:年幼的姜佚君板着脸坐在棋盘对面,燕霁云拎着门栓喝令燕月生跪下,丁幼微爱如珍宝地将尚在襁褓中的燕月生抱在怀里……
最后走马灯骤然终止,一副陌生的画卷在燕月生意识深处缓缓铺展而开。
“你为了明渊背叛我,可有想过后果?”
天帝声若霹雳,昏迷的司命星君一惊,挣扎着抬起眼睛。她被人按住,脸紧紧贴在地上,怎么也看不清座上昊天的脸。冰冷的地面蛰得燕月生脸上发痛,白色的流云从燕月生身边飘过,粘稠的血液顺着额头流下来。燕月生疼痛得仿佛全身筋脉俱被碾断,没有气力回答天帝的问话。
而天帝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司命,你知道月老当初为什么给你起名燕月生吗?”
“你以为月下老人把你带入神界,只是因为你运气好吗?”
“你以为你爱上明渊,真的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吗?”
什么意思?
燕月生心一沉,挣扎着想要问出口。但天帝不给她问话的机会。无数披坚执锐的天兵鱼贯而入,将燕月生牢牢围定。于是昊天的话语也一下子远去了。
“你身为天界唯一未渡五劫之妖,连自己是如何生于这世间的都不知晓,便敢贸然行出如此叛逆之事,实在愚蠢至极。”
燕月生呕出一口鲜血,又听到天帝不辨喜怒的声音:“叫孟婆洗去她所有记忆,打入凡尘十生十世,不许任何仙君去探望守护,否则一并重罚。令她在下界苦海沉沦,永远也别想翻身!”
声若洪钟,将燕月生击打得一阵阵发晕!很快有人架着燕月生,将她拖了下去。地上残留一地妖血。燕月生昏昏沉沉地想,这下可再也没有人敢为她求情了。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应该的。
因为当初唯一敢力排众议保下燕月生的神君,已经被她亲手杀了,永远不能再回来。
颜令仪不愿意杀死燕月生,可在燕月生和颜广闻之间,她自然更愿意相信她爹。眼看颜广闻命悬一线,马上便要被绳子绞成几截,颜令仪终究不能再犹豫下去,劈手来刺燕月生的头颅。
“叮”的一声,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一缕卷曲的长发被剑锋割断,乘着火势飘飘摇摇地飞走了。失去发带的束缚,燕月生一头乌发飘散在风里。白色发带却半分未损,顺着剑锋牢牢缠上了颜令仪的佩剑。
“这是什么?”颜令仪大惊失色。
同样窒息许久的颜广闻终于支撑不住燕月生的重量,手臂无力地垂落。原本被扼住咽喉双脚离地的少女从空中滚落,重新能够呼吸的燕月生仰躺在地面上,勉强睁开眼睛。一轮圆月映入她眼中,皎洁的月光恍如水银,在少女眼底无声流动。
“我爹已经放开你了,你快放开我爹!”颜令仪和发带相持不下,急忙喝道。
“原来是月光,”燕月生恍若未闻,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果然如此。”
她在月老祠第一次被明渊发带蒙眼,便觉出这条发带绝非凡物。轻软光滑到了极致,可又半点没有人工针脚,正是书上所说的“天衣无缝”。以燕月生的见识,竟然认不出这是何种布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