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救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谁。”沈岐远漠然地道,“妖怪阴险,凡人慈悲。你与她,谁是妖,谁是人?”
荷叶怔忪,又飞快地拧眉:“你骗我,你若也觉得她无罪,方才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回去与她说?”
沈岐远垂下了眼。
在宋府园林里抱起她的一瞬间,他的确发现了不对劲,荷叶身上的艳红色甚至不是人血。
受伤的是柳如意,不是小荷叶。
那一瞬间他想起很久以前,如意在岐斗山上与几个师兄大打出手,只为了一朵焉嗒嗒的花。
“这花不是我踩死的。”山风之中,如意倔强地辩驳。
周遭的师兄都摆手:“方才只你经过这里,不是你还能是谁?二师兄都看见了,你便认了吧。”
“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
“一朵花而已,师父也不会重罚,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是啊,赶紧去认错,然后随我们一起去用膳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里,如意眉目冷冽,翻手掀起三丈高的法力,在师兄们的惊呼声里,将另一片花圃整个夷为了平地。
“现在你们看见了,这一片花才是我毁的,那一朵不是。”
她回头,眼神凌厉地道:“罚我可以,冤枉我不行。”
沈岐远赶到的时候,就只听见了这最后一句话。
他彼时觉得如意很蠢,为了赌气挨一顿重罚,养了一个月才恢复如初。这件事明明有更多更好的解决方式。
但后来他明白了,有几朵花被毁不重要,惩罚多重也无所谓,她柳氏如意生来顶天立地坦荡清白,半点冤枉也不想受。
可刚刚,他冤枉了她,就凭先入为主的想法——九岁小姑娘不会有那么重的心机,而妖怪总是嗜血爱杀人的。
这样的想法让面前的场景看起来十分自然合理,所以他问也没多问就朝她出了手。
指尖轻蜷,沈岐远在那纷纷扬扬的落叶里,也有那么一瞬的后悔和懊恼。
但来不及了,如意的杀气铺天盖地,以她的作风,小荷叶敢陷害她,她就一定会真的杀了她。
车厢里寂静了一瞬,沈岐远突然喊停了马车,然后打开了车门。
小荷叶被外头初春的寒风吹得哆嗦了一下,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大人也不要我了?”
“我身边本就不打算留人。”他面无表情地道,“若不是她开口,你也进不得沈府。”
荷叶红了眼,气愤又无奈地道:“你们总说这些,仿佛我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可是大人,若不是她,我爹娘仍在,家里幸福又美满,如何会像现在这样无亲无故无人可依?若是大人你,你不会想报仇吗?”
“我会报仇,但我一定不会利用她对我的信任,朝她心口捅刀子。”
眉宇间涌上一股戾气,沈岐远有些不耐烦地问她:“你难道还想让我夸你做得好?”
“可我太小了呀。”荷叶气得直哭,“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报仇?我为了这一天盘算了多久,想了多久,准备了多久……”
“那是你无能。”沈岐远漠然地打断,“会这么辛苦,全是你无能,不是别人欠你的。”
他当年何尝不是稚嫩无助,历经了后来无数岁月的煎熬磨砺,才能拥有报仇的机会。她眼下就是走了无耻的捷径,有什么不能认的。
弱者会被同情,但不一定总能占理。
周亭川在旁边已经气得双颊都鼓了起来,待大人一说完话,他立马就将小荷叶拎起来放到了马车下头去。
车继续往前开,后头远远地还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岐远瞥他一眼:“你气什么?”
“我自是气她白眼狼!”周亭川愤愤地道,“柳姑娘对她那么好,救她性命,带她回城,想吃什么都给她吃,想读书柳姑娘就送她读书。她倒是好,竟然朝柳姑娘动手。”
“但凡她还有半点良心,现在就该去给柳姑娘赔不是!”
“……”沈岐远摸了摸鼻尖。
周亭川看见他的动作,想了想,还认真地道:“大人,我说小荷叶,没说您。”
“谢谢你。”沈岐远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窗外。
第122章 她不会再对苍生留情,更不会对他留情
两人之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即便他现在去会仙酒楼与她道歉,也不会得到任何的谅解。
于是沈岐远让车径直回府,一路都没有拐弯。
等到府门口下车的时候,管事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大人,府里已经安置了五千余人,实在没有空地了,但今日外头又来了一千余人,说是东郊的难民草屋塌了,他们无处可去。”
沈岐远疑惑:“东郊草屋?”
周亭川连忙道:“我知道,是原先柳姑娘花钱让人修来接纳难民的,那地方像是一夕之间修成的,估摸是修得不太仔细,这才塌了。”
一夕之间修成的草屋,一定她用了手段,若她不想让其塌,那屋子是无论如何也塌不了的。
于是沈岐远知道,柳如意这大半年来累积出的善心,随着小荷叶的背叛和他的刀剑相向,已经消散得一点都不剩了。
她不会再对苍生留情,更不会对他留情。
“大人,大人?”管事唤他,“怎么办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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