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头也不回地下了岐斗山。
母城遇见了战争,她亲自披甲上阵浴血奋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眼看即将胜利,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却打开了她背后的城门。
城中百姓一夜被屠,她被同是修神者的对手刺穿胸膛,挂在了城门楼上,仅剩族人也被拖到她眼皮子底下,一刀刀地凌迟。
“不……”她肝胆俱疼,眦目欲裂,“不要……”
“这世上有个叫青神的神仙,慈悲大度,他会聆听每一个人的心愿,庇佑所有苍生。”沈岐远曾在岐斗山上与她道,“只要你诚心祈祷,青神总会听见你的声音。”
想起他的话,慌乱之中,她闭眼祈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
血流遍地,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不要死,不要死……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求求你,不要让他们死。”
最小的族人是个两岁的小姑娘,睁着清澈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都不知道害怕,还天真地冲她笑了笑。
然而下一瞬这小姑娘就被砍成了两半,稚嫩的身体倒在血泊里浸染红色,头上的珠花也摔下来,落了个粉碎。
如意双眼血红,又气又怒,仰头长啸,悲鸣声撼天动地。
“用你的神识,换回你族人的性命,这个交易,我可以同你做。”有人在阴影里低语。
“好。”她嘴角溢着血,虚弱地回应。
那人倒是乐了:“你不问问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复活他们,并且让我复仇。”她一字一句地道,“我都答应你。”
修神千年都得不到青神的庇佑,那么堕妖又何妨呢?
她献祭了自己的神识,毁了一身修为,化而为妖,一步步爬上强者之位,而后带着千万妖众将仇人的城池屠杀了个干净。
“这样的你,与你的仇人有什么区别?”竹醉找到她,痛心疾首地跺脚。
如意一身艳红地倚在断壁残垣上,仰头饮酒:“要区别来做什么?我只想要痛快。”
“岐远最恨妖怪,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提起这个人,如意怔了怔,浓烈的酒水自她脸侧流淌下去,湿了半边衣襟。
“及时回头吧。”竹醉道,“你与他之间还能残存一丝可能。”
做同修都没可能的事,做妖怪能有吗。
倏地失笑,如意笑得双肩颤抖。
“不了。”她说,“希望你们同行顺利。”
话刚落音,背后就有剑气袭来。
……
如意轻吸一口气,感觉心脏突突跳得疼。
她分不清这疼痛是来自现在,还是两千年前,只疼得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
“我想先回去。”她沉声开口。
沈岐远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罢工十分不解,但看她脸色苍白,倒也没说什么,只将身子蹲下些:“上来。”
如意皱眉:“我说想先回去。”
他径直退后两步将她背起,习以为常地道:“你这人就是娇气,每回走得久了都要这般闹。这儿离主城远着呢,回去也得走上许久,不如再往前一段路,进村庄里去歇息。”
她伏在他背上挣扎了两下,倏地冷笑:“你待人倒是温柔的,倒是没想过这温柔会给人多大的错觉。”
沈岐远以为她在说刚才谈论的事,不由地抿唇:“任重道远,在未达成目的之前就被情爱所扰,便非能成大事者。”
好一个能成大事者。所以后来他成了大事才召她来人间,笃定她会再次接受他?
她只是多情,不是蠢。
方才飞走的蛊雕不知为何又回来了,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上长鸣。
如意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出事了。”
沈岐远神色一紧,先将她放下来,翻手给她落下一个保护罩。
下一瞬,十几只蛊雕就齐齐朝他冲来,羽翼遮天蔽日,卷起一阵狂风。
沈岐远抽身应对,动作倒也干净潇洒,哪怕是损伤了一半神力,应付这些妖怪也不在话下。
只是蛊雕太过凶残,一个不注意就从他手臂上撕下一块肉来。
如意漠然地蹲在保护罩里旁观,有不识趣的蛊雕朝她冲过来,啄了啄保护罩。她侧头,长眼含霜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蛊雕一愣,下一瞬就扑扇着翅膀连滚带爬地躲开。
她继续看着沈岐远。
是了,这人天赋极佳,是当年岐斗山上顶尖的修神者,她天生慕强,会心悦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现在想来,强有什么用,不会关心人,亦不会给任何回应,还不如一把漂亮好用的刀,起码不会砍向她自个儿。
十几只蛊雕在半个时辰里都化作了沈岐远的功德,他收势,快步走向旁边。
如意正有些打瞌睡,冷不防就被他拉得站起来,左右转了转。
“没伤着?”他松了口气,“方才有只蛊雕啄破了保护罩。”
她不甚在意地摆手:“我也没弱到这个份上。”
看见她脸上的冷淡,沈岐远终于后知后觉:“你在生气?”
如意哼笑:“你觉得我会生什么气?”
还能有什么,自他说了两人只能是同修开始,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对劲,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般闪闪发光。
沉默片刻,沈岐远试图开解:“你我互相扶持,远比凡间夫妻来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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