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声音柔柔,如同她整个人一般。柔得像水,轻轻一眼,低低一声,都让人如同被暖风细细拂过。
皇上看着华玉,许久未言。并未因为她的的话而显露出任何的表情。他陷入了沉思,许久,重重咳嗦了几声,眼神中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哀求与歉疚。
“既如此,那......那你陪着我好吗。”
一瞬间,华玉愣住。待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眼角的泪珠也仿佛随之凝固,待在脸颊的一侧,不肯坠落。
“皇上,你的意思是要我......殉葬?”
她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皇上却将眼睛闭上,侧着头,不肯多说一句话。
......
“妃孟氏......性情温良,端庄淑睿,谦让恭敬,清闲贞节。昔在朕侧,常侍左右,未离朝夕......深得朕心......今朕仙去,不忍舍弃,特封贵妃,同入棺墓,陪朕左右......”
“贵妃娘娘接旨吧。”
“先帝待你之心,天地可鉴,这是荣宠,娘娘该开心才是......”
华玉跪地。
深冬腊月,天寒地冻,她的双膝却没有任何感觉。屋内燃着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跳跃的火焰生出丝丝暖气,笼罩在屋内。
她以头抢地,深深吸气。许久,才起身接过圣旨,微微笑了起来。
“深谢皇上。”
华玉接过圣旨,拜谢了传旨的太监。转身,向室内走去。身后的太监唤了她一声,华玉回头一笑,继续往里走,走到镜台前,坐下。
自皇上病重,宫内的一切已无人打理。铜镜不再光亮,镜面模糊。华玉看向镜面上,那位始终带着浅笑的女子,她打开妆奁,从中拿出华钗,仔细插在发中。
宫人上前,为她穿贵妃华服,妆扮发髻面容。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其明艳容貌,直逼眼目,让人不敢多直视一眼。
“这样就妥当了吗?”孟娘子问道。
“回贵妃娘娘,已经妥当。”宫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道:“娘娘,你该上路了。”
华玉应了一声。
她的视线在宫人端着的托盘上来回看去,许久才指着一杯毒酒,问:“喝下它,多久会发作?”
“此酒是宫中秘制,喝下去不过半刻。”
“可会很疼?”
“这.......娘娘放心,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太监含糊其辞地说着。
想来毒酒入肚,怎会不疼。
华玉拿过盘中的酒盏,白玉瓷瓶里装着浅浅的淡液,她只迟疑了片刻,便一口饮下。她将杯盏放下,宫人霎时跪了满地。
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死去。
华玉静静坐着,视线看向窗外。
外面一阵喧哗,钟鼓齐鸣。
“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吗?”华玉问道。
“今日新皇登基,现在这个时刻,外面应该是在鸣鼓。是以娘娘听得清楚。”
“新皇登基......”华玉闭了闭眼睛,身子歪靠着床柱,“是摄政王吗?”
“正是。先帝并无子嗣,摄政王多年统摄朝政,且先帝遗诏已下,仙去后由摄政王继位。”
华玉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但她仍然不忘问道:“其他妃子呢?她们也会和我一样,陪着先帝而去吗?”
太监闭口不言。还是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道:“摄政王登基前,便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先帝宫中的妃子都被送往了普济寺......”
“那就是只有我了。”华玉淡淡一句。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听不清楚旁人说话了。她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似乎又进来了一个宫女,想是在问她走没走。又听见了几声模糊的交谈。
疼倒是没有很疼。
她是最不怕疼的了。
华玉仍旧端正坐着。她并不知晓,她的口鼻处已经有鲜血流出,甚至有些胆小的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吓得惊叫出声。
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身体渐渐瘫软下去。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似乎有人推门进来,眼前一晃而过的绛红色衣衫。周围开始嘈杂起来,痛呼声、求饶声......还有重物被扫落在地的声响。
她想将自己的耳朵捂住,却找不到自己的双手在哪里,只能任由这些声响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耳中。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难看。
可是,就算是难看也没什么。
她再也不需要用美貌去争夺宠爱了。
......
此前还明媚的天色,霎时间被乌云笼罩。风雨欲来,门窗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宫人跪了满地,皆垂着头,在瑟瑟寒风中,畏惧得大气都不敢多喘。
屋内。
鲜妍明媚的女子如同枯萎的花,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发髻插满华贵的珠钗,颜色艳艳夺目。纵使价值千金,也只能陪同女子埋入暗无天日的棺木。
一只手扶上了女子泣血的眼角。轻轻将泪痕擦拭,随之融化的是女子敷好的粉,粉消,露出女子本就夺目的肌肤。此时已慢慢转凉,毫无生机。
男子久久站立。
许久,才吐出一句叹息。
“......秀秀。”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大家等久了!稍后还有一更~
第2章
“姑娘,你醒醒——”
孟华玉睁开双眼,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她不敢置信地唤道:“......燕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