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就算还能联系松田,也只会憋在心里了。”
萩原短促地笑了一下:“他那里……这四年……我真是混蛋啊。”
“知道就好。”诸伏没好气道,“——把咖喱块切碎了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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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在客厅里坐着吃瓜子。
他又不是傻子,诸伏为什么把萩原叫过去不可能不知道。
其实他尝试装得和平时一样,但果然还是……没成功。诸伏又是个该死的观察力不赖的家伙。
卧底嘛。
松田有点好奇那两个人在聊什么,但凑过去偷听太容易被抓包,然后自己觉得更加丢脸。倒不是说会被嘲笑,诸伏就算切开黑也毕竟是个本质温柔的人,萩就……啧,都能想象到对方笑吟吟说着“小阵平是不是饿了等急了?很快就好了哦”把发现偷听的事情糊弄过去。
……虽然很多时候会故意撩拨自己的火气,但在需要贴心的时候永远都恰到好处。
因为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所以有时候才会有把握不住的感觉。
如果萩愿意,可以把和人的关系调节到最合适的程度,和所有人都相处舒服。除了因为对方好得过分的女人缘而嫉妒的人,几乎没有谁能够讨厌他。
但也很少有人能够真正走近他。
或者更准确一点,从小到大一直保持紧密关系的,家人以外,就只有松田一个人。
松田在四年前几乎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两人的关系,那种默契和亲近就像是呼吸跟喝水一样自然,所以不需要去想。即使曾经被对萩原有好感的女生——甚至男生——带着敌意问过“你跟萩原君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的反应只是嗤之以鼻而已。
萩原和松田就是萩原和松田,是不需要界定的关系。
然后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
——没有普通人会去思考怎么呼吸、为什么要呼吸、失去呼吸之后怎么继续生活,直到你真的无法呼吸。
突然就变得需要气管插管,需要呼吸机,在疼痛里艰难地意识到原来最习以为常的东西这么重要。
很难说松田是在哪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萩原抱有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友谊的。
但他在察觉到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震惊感。
——如果在那家伙活着的时候,松田察觉到这种心情,可能会纠结或者思考,会烦躁地把一头卷毛抓成鸡窝,甚至用脑门哐哐撞枕头,苦恼于自己是这种心态应该怎么办,表白还是维持现状,成果或者失败又会怎样。
但那个人都不在了。最值得震惊、最能改变生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未曾察觉的喜欢”也好,“后知后觉的爱意”也罢,对于松田来说不过是对着墓碑悼念的时候多说一句“我好像是那种喜欢你”,用平平淡淡的语气。
因为在过于深厚的感情里去拆分类别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思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像做遗物打包分类一样,和亡者的情感也需要同样整理一遍吗?
痛苦,然后渐渐没有那么痛苦。周围很多人看着他穿黑西装然后习惯性在各种时刻掏出手机发消息都会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生活总要朝前看。”
“萩原知道你这么难过,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
这样的话听了太多遍了,说话者们脸上的神情总是痛心的,反而是听着的人一脸略有漫不经心的淡然表情,轻轻颔首回以一句“谢谢关心”。
他当然知道生活总要朝前看,他还要抓炸弹犯,还要继续在东京这座魔幻的城市里拆魔幻的人民们不知从哪里捣鼓出来的炸弹。他又没有什么殉情的打算,也没有天天迎风流泪痛苦难言。其实就只是习惯。
就好比以前跟萩原发消息,像呼吸那样自然。而现在依然给萩原发消息,像无法自主呼吸的人使用呼吸机一样自然。
“萩原知道你这么难过,在天之灵也会不安”什么的,那真是太好了。松田心说,如果这家伙有在天之灵,还能多少有点不安的话,就活该他天天不安日日不安,看看你都干了点什么混账事情。
然后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然后在某个节点,他就收到了一只棉花玩偶。
玄幻般的重逢,魔幻般的展开。
惊喜,然后就是生活中全新的目标。完成任务,带他回来。
结果又在这样的过程里接受了伊达的担忧和关心,发现了诸伏和降谷危险的工作,了解到一个神秘庞大的黑暗组织,抓捕了那个害死萩原、又差点害死自己的炸弹犯,认识了FBI的卧底探员,拯救了身份暴露的诸伏……
原本死水一样平静的生活,忽然就变得惊涛骇浪起来。过于丰富的内容让松田无暇思考那些在四年间已经被自己所习惯的、不需要回应的情感。
“跟萩原相处”这件事,和“喜欢萩原”这件事,是割裂开的。前者是二十二年的人生里的“默认设置”,是从小到大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后者……发生在萩原离开人世之后,是一个人的情感,混杂着自嘲的痛苦。
几乎所有人在发现“我喜欢ta”之后,都会去想“我可以和ta在一起吗?”、“我们谈恋爱是什么状态呢?”。但这些,松田没想过,也从来没有这种期待。因为不可能。
在对方回来之后他也没想过。没有为什么,就只是……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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