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一国太子口中说出,不可谓不重,等于直接断了孙先生的仕途。孙先生脸色大变,瘫坐在地。
胤礽又转向一直缩着头尽量压低存在感,不敢吭声的周先生与陈先生:“你们虽非举子,但一个是秀才,一个是在当地威望颇高的乡绅,也当明白才对。读书读书,读的是书,明的是理。若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读书何用?莫非你们只把读书当成科举出仕的工具吗?”
胤礽笑着摇头:“读书,可以为前程,却不能仅仅为前程。在谋取前程之前,读书应该做到的是明黑白,辩善恶,知是非。若连基本的善恶黑白与是非都不能区分,朝廷如何敢将这前程赋予你们?知府大人!”
苏州知府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众人偷偷抬头,便见窗口多了一个人,心道:是了。太子微服怎么可能自己出行,身侧自然有官员跟随。那个房间只怕还有别人,说不定……说不定皇上也在其中。
想到此,众人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知府大人此案判的很好,远见卓识,堪称为官楷模。”
苏州知府捏了把汗:“太子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其实……”
他其实只是看赵清韵可怜,觉得张玉博卑劣恶毒,当时并没有想到对张玉博轻判可能会导致他人效仿的问题。毕竟不是人人都跟张玉博一样,也不是每个岳父岳父都如赵家一般有钱又无子嗣。太子所言是将后果极端化了,不啻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可人心这种东西,变幻莫测。苏州知府敢反驳吗?他敢说太子说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发生吗?他不能。
但太子把这么大一个帽子给他戴上,他实在惶恐,本想推拒,结果胤礽根本没给他推拒的机会,抢先道:“大人不必谦虚,你当得起。”
苏州知府:……得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就是想把他当牌子竖起来。他除了配合还能怎么办?
不过同样要被竖起来的还有赵清韵。
“赵姑娘,你至诚至善,想别人所不能想。你不但做到了为人子女的至孝,还做到了身为臣民的至忠。你状告张玉博,使他的罪行昭告天下,讨回公道,无愧于父母;顶着诸多压力,不畏强权流言,坚守律例,要求严惩,无愧于朝廷。你为苏州诸多百姓拦截了一场灾难,也使江山社稷免于一场祸患。你很好,不必怀疑自己,也不必理会他人言语。”
赵清韵懵逼:她,拦截了苏州灾难?避免了江山祸患?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啊,为什么到了太子嘴里,她这么伟大的吗?
赵清韵被这高帽子砸下来,久久不能回神。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她身边的小蛮轻轻扯了她一把,轻声提示:“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快感谢太子。”
赵清韵晕晕乎乎磕头:“多……多谢太子夸赞,民女愧不敢当。”
胤礽没有再关注她,环视四周,看着众人微微蹙眉:“苏州城人才济济,孤料想明理百姓还是很多的。此事为何到得如今人人避开张玉博,而只谈赵姑娘的行事不妥,其中恐有问题。孤相信苏州的百姓,若非是被有心人撺掇,当不至于此。”
众人恍然,宛如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指向孙先生周先生与陈先生。
“是他们!我是听孙先生一直说赵姑娘不好,才跟着说的。”
“我本来也觉得赵家挺惨,张玉博该死的。是参加了两场周先生的宴会,才被他言语诱导的。”
“我也是,我也是参加了周先生的宴会。”
“我是参加的陈先生的宴会。”
……
孙周陈三人浑身颤抖,宛如筛糠,冬日的天气,额头后背竟是大汗淋漓。
胤礽神色冷厉:“孤不管这后头是何人手笔,存着何等阴谋,他此举差点造成严重后果是事实。一旦查出,绝不轻饶。知府大人!”
“微臣在!”
“此事交由你来调查!曹大人!”
曹寅站出来:“臣在!”
“你来协助知府大人,可行?”
“是!”
曹寅低头应下,心中发紧。虽然还没查,但基本可知此事八成是刘家所为,不是他们主导,他们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曹寅不免开始怀疑,太子让他介入调查,是信任,还是试探?
他悄悄去偷看康熙的面色,康熙脸上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想法,甚至对太子的处置带有赞同之色。想到康熙对太子不同寻常的偏爱,曹寅心弦颤了一下,暗自庆幸,得亏这事曹家不知情,跟曹家没关系。更加庆幸刘家找上门时,他没脑子糊涂跟人同流合污。
曹寅垂首,眸中闪过暗芒,一个妻族的乳母而已,若真是他们,他绝不会手软。
孙先生后悔不跌,暗道完了。他是举子,太子说得没错,现今朝廷部门多岗位多,急需人才,举子也可谋官,但举人谋官与进士谋官,起点不一样,晋升难度不一样,未来可达到的地位也不一样。因此,他想更进一步,考中进士后再谋官出仕。
只是他的学识有限,一直没能金榜题名,并且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本事想要上榜差距颇大,就算继续考,恐怕希望也很渺茫。于是他只能考虑以举人身份谋官。但即便同是举人,能谋的官职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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